问出江也所在位置,从悦本想联系林禧,指间停在他的号码上,略想了想又改变主意。
她决定自己去。
走到门口,她记起东西没拿折返回来,一时不察撞上柜子。
放置于柜上的画是她前两天烦闷时画的,夹在画板上,随手搁在那儿。慌忙中下意识伸手去接,没能托住,手腕被木板边缘磕得发红。
“嘶——”
不轻的一下,从悦差点叫出声。她揉着手腕缓解痛意,把掉落在地的东西归置好,而后顾不上皮肤泛起的薄红,拿好手机出门。
西南园区的六角亭,位置偏僻,前阵子因小水潭周围施工修缮,整日都是聒噪的机器运作声,来这里闲坐的人少了很多。
江也靠着圆柱而坐,静默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从悦走来的脚步声,他抬眸瞥了一眼,眼里消沉,情绪不高。
从悦踏进亭子里,先时也不知如何开口。江也半垂下眼,视线落在地面,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前几天扮乖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他对面坐下,从悦轻咳一声,主动说话:“你在这干什么?”
他淡淡道:“你不是知道么。”
当然知道,不知道也不会来找他。
从悦劝他:“中途跑出来不好吧?林禧他们都在找你。”
江也没接话。
“就算不想见老师,也可以回宿舍。”总之让人担心不好。
从悦语气放得够轻,江也像是听到又像是没听见,没有半点反应。
她眉头轻蹙,正要再说,他忽然抬眸和她对视,“你不是嫌我烦么,又来干什么。”
不是疑问的语气,平静,但又带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从悦一愣,还没来得及分辨,江也已经移开视线,百无聊赖看向亭外花坛里的细枝绿叶。
“我现在不想回去,来劝我就省省吧。”
她还想再劝:“你和那个老师……”
“这是我的事。”
被他一噎,她没说完的话尽数吞回腹中。
江也不看她,只说了这么几句,不配合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但他又肯接她的电话,肯告诉她自己的所在位置。
从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顿感不爽,当即没了耐心。
那天在女寝区域前,她因为家里的事冲江也发火,虽说明面上是责怪他给自己找事,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但她心里清楚,当时更多的是迁怒。
有心想挽回稍许,所以林禧找她帮忙她才来了。
现下江也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她心底的火气又被勾起。
从悦扭头就要走人。
“林禧让你来的还是周嘉起让你来的?”身后突然传来江也的发问。
从悦不想理他,到底还是忍住脾气,站住脚转身,板着脸道:“林禧。”
他脸上一派了然,忽地扯嘴角笑了下,转瞬即逝的刹那看得人一愣。
“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你哪会理会我的事。”
从悦盯着他,怒极反笑:“理不理你又怎么样?理你是我待人礼貌,不理你是我应当。爱理谁不理谁,这是我的权利。”
这人真的很有惹别人生气的本事,意识到自己情绪又开始起伏,从悦忙呼吸几息平复下去。
“我没有资格对谁说教,但是你——”
从悦面色沉沉,眼眸里亮着几分少见的认真:“江也,你明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应该要绕着你转。”
六角亭里全是她清朗的声音:
“那天我在宿舍楼外对你说的话,有些虽然过分,但并不全是无端的指责。”
“你说你不接受分手,那我问你当时你怎么不说?分开以后足足有一年,你又在哪?”
“当初在一起,你随随便便点头,交往的时候又压根不上心,分开以后也没有半点反应,结果过了这么久突然跑来跟我说不接受……你到底有什么资格?”
所剩无几的树叶在冬枝上摇晃。
从悦敛眸,语气缓下来:“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以前是,现在也是,一点都没变。”
“以前暂且不提。你知不知道就今天的事,林禧和周嘉起他们找不到你有多着急?他们担心你跟老师起冲突影响学业,拼命在给你打电话。你接了吗?你理他们了吗?”
她说:“江也,谁的感情都不是白来的。关心你的那些人,有的时候至少也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
江也注视着她,许久未言。
以前,从悦也是“关心他的人”里的其中一员。
高中时,他生病缺课,她会托周嘉起把她的笔记转交给他,虽然他其实并不需要。
在一起后,她会在意他吹夜风怕他着凉,会反对他抽烟,会不赞成他熬夜。他不高兴,她开解宽慰他,他烦躁无聊,她陪他说话解闷……
现在不了。她看他就像看一个普通校友,只不过他们之间比别人多了那么些渊源。就像如今,他情绪糟糕的时候她仍然会出现,却只是因为受人嘱托。
亭里弥漫起一阵长长的沉默,最终被风吹散。
“上次我说的过分了点,不中听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它的不说了。”从悦不再多言,“我还有事,再见。”
走出凉亭,小道快到尽处时,她停了停。
回头一看,六角亭里的那道身影,安静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