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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西苑,勤政殿。
贾蔷看着脸色铁青的李肃,好笑道:“登基诏书就那么重要?你自己看看历代天子的登基诏书,哪一篇不是写的花团锦簇?再加上三辞三让,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云云,好似不得已才被尊为皇帝,里外都透着小家子气,故作矜持,必为后世所取笑。”
李肃并不退让,大声道:“既然王爷以为过往诏书不妥,那就由翰林院掌笔继续写,写到王爷满意为止。但皇极之仪焉能缺斤少两?若如此,才必为后世所取笑。”
贾蔷揉捏了些眉心,道:“本王登基为帝,以主黔黎,不是靠这么点仪式……李卿,朕问你,大燕百姓几何?”
李肃强压怒意,道:“据最新黄册所记,至……宣德二年,大燕人口一亿八千六百三十万余。”
贾蔷微笑道:“京畿百姓几何?”
李肃道:“八十六万有余。”
贾蔷笑道:“这八十六万百姓,登基大典那一日,能亲眼看到本王登基的有几人?你先别急,本王从不否认礼仪的重要性。人若不知礼,与禽兽何异?本王从来都希望,大燕百姓人人知礼。”
听闻此言,李肃面色总算和缓了下来,道:“既然皇爷都知道这些道理,怎地非要精简皇极之礼?”
贾蔷干咳了声,还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小声道:“李卿,本王不瞒你,德林号如今是真没甚余财了。处处都要银子,前二年赈济灾民亏空了太多,之后又不断的造船转运灾民去秦藩、汉藩,再加上皇家自然科学院、皇家军事学院和小琉球的开发,对了,德林军才是真正的吞金巨兽……虽然德林号赚了许多,可也经不起这些年这般造。如今已经探知,西夷欲对秦藩不轨,本王就想尽力俭朴些,将银子省下来造舰造炮,护卫疆土。
不止皇极之礼要节俭,昨儿宫里宫司上的要多招内侍宫人,和要选秀添加秀女的折子都被我打了回去。要那么些人做甚么?连皇城都不准备去住了,耗费太大,那么些人,养不起。往后就住西苑了,还能少添些人。省下的银子,以国事为重罢。”
李肃闻言,整个人都大为动容,直愣愣的看着贾蔷,过了好一阵方缓缓道:“皇爷,何至于此?户部……户部可以调拨银子……”
不等他说完,贾蔷忙打断道:“户部的银子一分一文都动不得,辽东镇、蓟州镇和宣镇已经开始对喀尔喀动兵,本王誓要在今年冬前,彻底将喀尔喀收归大燕,平了那四部汗王。遇到灾年边戎异族就南下打草谷恣意欺辱百姓的事,绝不允许再发生一次!!这是大事,李卿你要认真对待,顽笑不得。”
见李肃沉默起来,贾蔷呵呵笑道:“李卿,莫要着急!眼下这几年,天下百废待兴,上到朕,下到县衙、府衙,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原是应分的事。一应礼仪典礼,能省就省。不是小家子气,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再者本王才多大点,还年轻。等再过五年,本王保证,一定举办一次旷世瞩目的国庆大典,为本朝功绩喝彩!”
……
“那黑面判官走了?”
一个时辰后,李婧进来,瞧见贾蔷一脸余悸的模样,不由好笑道。
贾蔷“啧”了声,摇头道:“我如今算是知道李世民他们的苦楚了,这些老倌儿啊,能力强,性格刚烈,为官清廉,最重要的是,或许存了邀直名的心思,但又看得出,本心是的确忠于社稷的。不说打不得杀不得,连骂都不好随便骂。”
李婧撇嘴道:“惯着他做甚!”
贾蔷笑道:“这二年这位老倌儿亲自弹劾参倒的贪官,尤其是韩彬不计后果拉扶起来的大员们,逾百数之多。此人是真不讲情面,虽是为先生简拔起来入阁的,结果转过头来,先生门下几个颇受重用的官员就栽倒在他手里。先生回过头查了查,那几个人的确都是混帐,沾染了一身臭毛病,并不冤枉。为此事,先生愈发看重此人,说国有诤臣不亡其国。现在想想,可惜二韩死脑筋,不然他们的才干,也是当世顶尖。遗憾呐,不为我所用。”
李婧笑道:“少了他们也没甚大不了的,如今不又出了一批能臣?”
贾蔷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此事,岔开话题问道:“宁王的事查清楚了没有?老公爷当时只给咱们一封信,说办妥了。余者未说,咱也不好多问……”
李婧道:“正要与爷说此事。咱们南下不久,宁王就被老公爷和都督府都督们带兵围住了。宁王没料到他会被围,不过老公爷他们也没料到宁王府里居然藏了那么多死士。一番厮杀后,宁王险些被冯紫英给救走。因杀红了眼,吴兴侯杨通甚至死了一个儿子,所以宁王连全尸都难得,被几大都督联手乱刀砍杀。冯紫英见宁王被杀后,自刎而死。
此事不让爷和夜枭插手,是林相爷的主意。既然爷如今是这个身份,那残杀手足的罪名,就不该由爷来沾染分毫。”
贾蔷靠着椅背仰起头来,看着大殿穹顶道:“唉,冯朝宗呐。”
好些事,当真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李婧见贾蔷有些伤感,她也知道贾蔷与冯紫英之间过去的交情,这会儿摇头道:“爷,怨不得谁的。不过各为其主,他既然选择站在宁王那边,就注定彼此势不两立。”
贾蔷自嘲的笑了下,道:“小婧,你还是不懂此人的义。他比任何人都痛苦,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出卖过我。一边是旧日之友,一边是效忠的主公。你想想看,当初我是亲口与他说过割袍断义之言的,还明白告诉他,李皙那边是个死水坑,翻不出风浪来。
倘若他将这些事都告诉了李皙,那以李皙的手段,绝不会对我没有任何防备。他不可能想不到,我的人会紧紧盯着冯紫英,会查出他的根脚。
甚至,以其当时的能量,即便不能将咱们覆灭,也会重创咱们!
冯朝宗未这样做,便是因为一个‘义’字。
这人呐……”
李婧不愿贾蔷太过伤感,便岔开话题问道:“当初爷说,认识的人里有四人最有义侠之气,冯家那位是一个,还有三个又是谁?”
贾蔷笑道:“醉金刚倪二是其一,你认不认可?”
李婧点头道:“倪二当真是条好汉!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畜生擒了他的闺女,以迫他下毒害爷,他宁可看着小杏儿一根手指落地,都不肯害爷。若此人当不得一个义字,还能有谁?”
贾蔷笑道:“冯朝宗排第一,那么倪二足以排第二。第三自然就是柳湘莲……”
李婧笑道:“那可是一个正经的浪子,一应家业、富贵只作等闲,有钱就花,没钱就四海为家,行侠仗义,又好打抱不平。近来倒是没他的动静了……”
贾蔷笑道:“在秦藩,那里龙蛇混杂,江湖水深。各家都有人手在那边,我就派他过去,当个绿林及时雨。”
李婧奇道:“以他的性子,似是当不得江湖盟主罢?”
贾蔷笑道:“当甚么盟主?就是及时雨。这样的人,最是消息灵通,如此就足矣。老岳前些时日还同我说,柳湘莲在那边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绣衣卫和夜枭先前虽混为一体,可后来又分开了。
李婧执掌夜枭,岳之象执掌绣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