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贾政、王子腾等齐齐赔笑,连说不敢。
最后还是贾政,有些难为情道:“还是想请母亲,在妹婿跟前分说一二……”
贾母更奇了:“这等事,让我去说?”
王子腾见贾政语穷,忙道:“若是我等去说,只能是公事公谈,老太太却不同。都知如海纯孝,当初老太太和国公爷不以娇客相待,分明就是拿他当亲儿子相视。若是老太太前去分说一二,众高门势必感老太太大恩,视贾家为恩人!”
贾母闻言,心里又是一动,面上却不肯应承,连连摆手道:“这些话我说了也没用,你莫要指望我。国公爷在的时候,从来不让我理会外面的事。一来不让我耗费那份心思,二来,到底是妇道人家,不该掺和的事少掺和。去罢去罢,有甚事,你们自去忙你们的就是。扰的我头疼……”
贾赦、贾政、王子腾、贾琏等人只好告退。
西暖阁内,宝玉看着有意坐在门边儿上的黛玉连连冷笑,尴尬不已,轻声道:“林妹妹,舅舅他并非是那个意思……”
黛玉奇了:“你舅舅是哪个意思?你倒说说,他到底是甚么意思?”
众姊妹见宝玉面色涨红,额头见汗,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纷纷心中感叹:
林妹妹还是那个林妹妹,嘴和刀子没两样……
李纨怕宝玉再发癔症,她不好交代,便忙笑道:“好了好了,外面的事完了,咱们快出去罢。林妹妹好容易回来一遭,再寻思寻思,中午添些甚么好吃的好顽的……”
这话宝玉就喜欢了,他本意也不在意王家,只要不耽搁他和姊妹们顽乐,甚么都好说,拍掌笑道:“今儿咱们作诗吃酒,如何?”
迎春笑道:“罢罢,再莫说吃酒的事,过年时你吃醉一遭酒,倒让我们吃了小半年的排揎。”
宝玉笑道:“今日再不能!”
却只拿眼看向黛玉,不过黛玉的脸色却一直不高兴,他的神情便也渐渐落寞下来。
一行人出了暖阁,看到贾母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而贾母见黛玉如此,老人心中便明白方才的话必是让黛玉听了去,忙笑道:“好玉儿,方才你舅舅那些话,你万莫同你老子说。他们外面的大事,原和咱们不相干。”
黛玉闻言,蹙了蹙眉心,垂下眼帘道:“若是老太太有甚么吩咐,我爹爹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应承。爹爹在家常教诲我说,当年外祖父待他如亲子,外祖母也不以异姓骨肉视之。便是……便是母亲没了,外祖母都未曾怪罪他,这样的恩情,便是亲生mǔ_zǐ 又能如何?舅舅他们,若有事与爹爹直说,我这做外甥女的,自然没有说话的余地。可是,可是他们让老太太开口,就有些……就有些欺负人了。”
贾母见黛玉落下泪来,心里本来就不满,愈发压抑不住了,恼道:“那起子贪心不足的,理他们做甚?一回回的,还没完没了了。升了官想要园子,要了园子又要银子,要完银子连我贾家的姑爷也要拿去卖了不成?”这最后一句话,可显出老太太的不糊涂了。
不过平心而论,贾母这番话也稍微有些不讲道理。
毕竟,要园子要银子的是她大儿子,不是王子腾。
可她却以为,没有王子腾,就不会有今日这丢人现眼的一幕,惹得黛玉哭闹。
再者,本来就是那王家贪心不足,要完这个要那个,真真惹人厌的紧。
不想话音刚落,却见王夫人和凤姐儿从外面进来,许是听到了甚么,脸色都不大自然。
只是贾母在贾家,还需顾及哪个?
说到气头上,愈发着恼的拉着黛玉,绷紧脸道:“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算计咱们孤儿寡母的,都以为我是好惹的!这个家待不下了,我就带上宝玉,和你一起去林家。我这姑爷如今倒比儿女还靠谱些,就当我这一辈子只养了个好女儿,没养半个儿子!”
这话就太重了,连王夫人都受不住,跪了下来。
她这一跪,李纨、王夫人自然站不住,连带着贾家姊妹们也跟着跪下。
黛玉唬了一跳,忙赔笑劝道:“老太太莫生气了,谁人不知舅舅舅母他们最是纯孝?莫说孝敬老太太,便是我在贾家住了这么些年,舅舅、舅母也如亲生女儿般疼爱。”
贾母哼了声,道:“你是他们嫡亲外甥女儿,他们疼你不是应该的?”
黛玉闻言一笑,道:“那外祖母就更不该冤枉舅舅他们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罢,今儿看在玉儿的面上,我就不怪罪他们了。不过,明儿我也不去你们府上做客了。朝廷上乱哄哄的,你老子不定要多忙,再张罗我们这一家子娘们儿家家,非累坏了不可。你就告诉他,得闲来我这坐坐就是。”
又对王夫人等人道:“你们也起来罢。”
凤姐儿和李纨忙搀扶着王夫人起来,王夫人心里因得闻王子腾得大权高位的欣喜心思早就不翼而飞,面色淡然,看也没看黛玉一眼,问贾母道:“老太太中午还想吃些甚么?凤丫头巴巴的跑去问我,我寻思着,还是来问老太太罢。”
心思从来敏感的黛玉,神色骤然黯淡……
她心中,其实早已将贾家人都当成了亲人。
可今日再看,除了老太太外,其他人,却未必如此作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