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斧!赤斧显灵了!”混乱中也不知是谁一声惊叫,那群蒙面人眼见五位同伴瞬间瘫倒在血雨之中。
哪还不知来了硬点子,一时便如惊弓之鸟,也顾不得庆云,向两侧密林四散逃去。
赤斧乃是汉代民间崇拜的散仙,眼见那大汉神威凛凛,如天将下凡,须眉染血,手中巨斧摧影摇光,可不正如赤斧本尊显道?
神佛杀心起,
凡人刍狗同!
那汉子信步错臂之间,又是数爿肢骸坠落尘头。
马上公子似乎也不太乐见如此血腥的场景,抬腕托唇轻轻咳了几声。
那大汉闻声便停了脚步,望着亡命奔逃的剑士背影,嘴角间挂起一丝笑意,带着三分嘲笑,另有七分,却是惋惜。
只听咻咻几声清响,林中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飞速攒动,紧接着就听得啊呀数声,自不同方向传来。
那阵杀猪般的喊声一落,四下便重归一片死寂。
庆云自然已经看呆,如木鸡般不能言语,而林中的脚步声也已完全断绝,想来那批蒙面人里,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目击如此一场虐杀,那公子的神色依然一如常态,镇定地吩咐道,“检查一下尸体。”,语气虽不严厉,却自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
那大汉应了声诺,随手在身边的碎尸里摸了摸,果然摸出几块腰牌,便转身呈给白衣公子。
“席叔好眼力,果然是他们。
这腰牌且留着,日后或有用处。
让叔明去查查还有没有漏网,莫留下活口,泄露了行踪。”
那大汉听罢,便吮住双指,吹了个响哨。
林中便也响起长短不一一阵连续的口哨作为回应。
白衣公子淡然吩咐了一切,便将目光望向了庆云。
此时身后又有三匹马到了,正是暅之等人,眼见这一地狼藉,不明情况。
因见着庆云杵在那里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没有冒然出手,只是警惕地望向对面三人。
庆云此时心乱入麻,他刚才听那公子淡然地吐出“莫留下活口”五字,便在盘算对方是否会对己方猝然出手。
但又念及方才那十余悍匪的死状,自觉即便现在示警,让暅之等人拨马先行,也未必逃得出对方林中潜伏的手段。
若是对方真的起了杀心,此时四人便绝无幸免之理,那么既然对方还没有动,何必主动刺激他们呢?
心念及此,庆云只是拱手一揖,也是尽量淡然说道,“多谢这位公子为在下解围。”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哂,似乎并无恶意,
“不妨,其实他们本就是为我而来。
少侠仗义出手,还没有谢过。
只是我等此行颇有不便,这里的后事还望几位少侠帮忙料理一下。
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望莫向旁人提及,否则难免会惹祸事上身。
好自为之,告辞!”
公子说罢微微抱拳,纵马自庆云身边驰过,目光又有意无意间扫了一眼祖暅之,随即便不再回头,绝尘而去。
身后两位壮汉,忙也提缰跟上,并无言语。
二女方才在戒备之中,因而强忍这一地残枝血块带来的不适感。
此时见对方三人已走,不由一股酸腥顶在喉头。
暅之急忙下马帮庆云用沙土掩了血迹,在将尸体拖入林中,点了一把山火,四人这才才重新上路。
擦这摊屁股,到不是因为方才那公子的吩咐。
而是念及他们在梁国郡刚刚犯事,若附近紧接连出了大案,很容易被并案侦缉。
届时洛都也会依照梁国送来的线索仔细排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个大麻烦。
待一切停当,几人才拨马重回官道。
庆云便将事情的原委仔细分说了一遍。
暅之自言自语道,“赤斧,赤斧?你说那赤斧汉被称为席叔?”
庆云点了点头。
暅之了然道,“是了,也难怪他们如此谨慎。
这一行人是从齐国来的,那个公子一定是某位身份超然的王室贵胄,否则怎么请得动席阐文做他的护卫?”
瓠采亭嘴快,抢问道,“这席阐文是什么人?”
“嗯,席将军是故光禄大夫萧赤斧的副将。
昔日萧赤斧掌中一柄赤斧万夫莫当,席阐文乃是他座下第一猛贲。
二人相交莫逆,浴血互濡。
自萧赤斧死后,那叱咤谁何所用的巨斧便赠与了席阐文。
萧赤斧嫡子萧颖胄袭爵,为齐卫尉,便由席阐文代授武功。
萧颖胄字云长,以字行,使一口龙脊偃月刀,走的也是大开大阖有进无退的路子。
依庆弟所述,估计白衣公子身旁另一位大汉便是那萧云长了。”
汉晋时期的光禄大夫,可不是明清时期伺候皇上膳食的小官。
而是辖羽林,郎中,负责拱卫王族治安的禁卫将军。
当时皇帝的禁卫部队,殿内大小官员均受光禄勋光禄大夫节制,殿外兵卒受卫尉节制。
所以既然那白衣公子是由卫尉部队亲自护卫,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祖哥哥,你也是齐国武官出身,可知道林中那怪兽是什么东西?
刚才经庆哥哥一说,我瞥见路旁的树林就头皮发麻。”
这殷色可的嘴,可真是越来越甜,几个人刚刚熟络,称呼便越见亲昵。
那一声不知是庆哥哥还是情哥哥叫出来,说者虽然无意,但不知听者是否也能古井不波呢?
“哪里会有什么怪兽!料来只是响箭而已。”
庆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响箭?不可能!在林中瞄准放箭?绝对不可能!”
“寻常人或许不可以,但对于你刚刚提到的那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太史叔明,那个号称可以飞矢绣花的男人,说来也算是愚兄的一位故人。”
庆云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那个公子临行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你。
想来是那个什么叔明认出你来了。
我当时还在想,席阐文下令搜人的时候,林子里打回的口哨怎么那么复杂。
如果只是表达回应,这样的暗语未免太不实用了。”
暅之见庆云能有如此见地,目光颇为嘉许,“不错,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位公子我一时尚猜不出身份。
他们既然来自齐国,必有要事,实在不宜曝露。
大概因为我也出自齐国武官,他们料想我必可猜出他们身份,不会做出他们不利的事情。”
采亭听他们聊了半晌,此时才插上话,
“还好是有二哥在,否则说不定我们也和那些蒙面人一样,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那几个恶汉,哎呀,真是想想都后怕。”
“可怕吗?”几人此时有说有笑,马步也放得缓了些,暅之有心开个玩笑,将声音放哑,故作神秘地说道,
“他们三个还不是最可怕的。
太史叔明是当年竟陵王蓄养的死士,那伙人里与他齐名的还有一位,他才真正称得上可怕。
那人名叫褚万春,浑名褚童子,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是男是女。
只知道一旦被他缠上,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个能止小儿孩啼的狠角色!”
忽然间,路旁一颗大树轰然倾倒,重重砸在马道上,横住了去路。
四匹马都被惊得扬蹄长嘶。
断落的树干只留了一人多高的一节杵在那里,竟然开口说了话!
那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祖家小儿!
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居然学会在人背后饶舌?
难道真要我替祖老儿来给你点教训么!”
随后磔磔干笑数声,那节树干便不知如何缩成了半尺来高的一个木墩。
几人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因为惊马颠簸,竟没有一人看清那截“树干”是怎么消失的。
想来是那公子留了后手,如果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对那齐国公子行动不利的话,恐怕仍是难逃一劫。
此时想来,四人不觉已是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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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中用了断枝两个字,是一种去盒斜借代。有些比较红色液体刺激性气味的地方,可能需要略微做一些细节处理。各位看官担待一下。
我们接着上一章的姓氏话题我们讲一讲田齐和姜齐。
田齐和姜齐的说法其实是不该并称的,因为田齐王族来自陈国,妫姓田氏,田取的是氏;而姜齐姜姓吕氏,姜取的是姓。以田齐姜齐界定两齐是现代称法,并非“史称”。诸史之中,唯见别分田齐而称者,未见独称姜齐者。关于这段历史,正确的史称是——“田氏代齐”,其中田,齐均为氏。田氏代齐后,亦称齐氏,此前的齐王分家各有姓氏,但并非姜氏。
一旦成为嫡王族,无论田吕均冠以国氏——齐。比如(姜)齐桓公未登基前也不能叫吕小白,而应该叫齐公子小白,或者简称公子小白。而其后田氏所代,就是这个齐国国氏的使用权。(田)齐桓公,齐王午在出土文物中的铭为“陈侯午”,其子威王,齐王因齐铭“陈侯因齐”,至宣王才有“齐王辟疆”铭物,可见田氏代齐其实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某种角度而言,齐国是被陈国用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式灭了国。
对于身份变化引起的称呼变化,有一个更典型的样板可以分析,他就是——商鞅。商鞅本是卫国公孙(公子之子),所以被称为公孙鞅,卫公孙鞅,卫鞅,都是符合王族无氏,以国为氏的规矩的。后来公孙鞅到了秦国,受秦王礼遇,被封在商地,有了自己的封地,便以封地为氏改称商鞅。至于史记中分解不同,上一节我们曾经提到过其中缘由。
王族在获得封地后,就会自立分家以封地为氏;哪怕没有封地,若是和嫡族亲缘渐远,也会从家族前辈名字中取字为氏以别与嫡族。
我们就可以用本作中的出现例子,盖,崔,高,庆,吕都出于姜齐王族。其中吕氏是相对古老的本家,太公望受封前就是吕氏。盖氏出自齐襄公,公子齐季逃亡入鲁,鲁王封于盖地,以封地为氏。崔氏出于齐丁公,封公子叔乙于崔邑,以封地为氏。高氏出于齐文公,公子高后人取字为氏。庆氏出于齐桓公,公孙庆克后人取字为氏。姜齐田齐两齐所出五十余氏,是现代姓氏主要源头之一。姬姜是黄炎(古)姓,今日姓氏绝大部分都出于这两个族群,因此华夏又称炎黄之后。
这里说的有些远了。在上一章结尾我们说到,姓氏史也是历史研究的一部分,姓氏的本家与分家,后世主要门阀郡望的迁徙和扩散,其中因由补充了很多正史没有讲清的细节。比如在周朝,姬为王(古)姓,赵韩魏(晋)燕卫郑鲁吴这些具有非常影响力的大国都是姬姓,这些国家分布在天南海北,所以姬姓氏裔遍天下是很正常的。但姜(古)姓当时仅有齐国一个大国王族,为什么也可以将裔孙遍洒天下呢?可见在当时,齐国一定是采取了一些特殊的策略和举措。关于其中细节,历史没有直言。就像秦代姓氏易俗,历史也没有直言,但结果却是那样绝决有效。
当然,这种姓氏称法并非没有例外。比如帝舜的姓有两个,姚与妫,都是尧帝赐的,帝舜的有虞氏部落之前没有姓。帝舜部落对姓氏的用法有些混淆,《史记》中,以姓称男的唯一一例出自妫姓。此外楚王不以国为氏,坚持熊氏,也是写入姓氏考的,大概是因为他们以有熊氏正源的一种自居吧。
孔子姓子,老子姓嬴,吴起姓姬,庆轲姓姜,屈原姓芈,田单姓妫,但是这些(古)姓都不入男子称呼。所以,所以某百科上那些半吊子,非要弄巧成拙把好好的夏后氏都改称姒某某,周王某都称姬某某,西伯昌十八个儿子没有一个以姬为氏的。吕尚周旦古之并称,都变成了什么姜芽鸡蛋?哎,这要回到民国那会儿,先生都得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