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先生,我完全可以理解这一点,越是熬夜,烟越是抽的厉害,尽管我们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卡门尔道,“我想局长先生亲自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跟我讨论香烟的危害吧?其实我是赞成对烟草征收奢侈税的,越高越好,因为这样我或许会因为囊中羞涩而戒了烟。”
卡门尔虽然年轻,但看多了世情,这两年在新闻行业中也没白经历过一场,对这种嘴上官司很是擅长。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跟人聊一整天,而且话题绝不重样。
戴利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身边报架上找了几份报纸,摊在桌子上:
“好吧,咱们言归正传。”
“请指教!”卡门尔此时充满了斗志,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二月十五号,这篇新闻综述《论贵族议会的伟大作用》,是盖博先生的手笔吧?”戴利问。
“确实在下的拙作。”白纸黑字,卡门尔当然不可能否认。
“贵族议会应当改名叫显贵议会,因为它的成员都是大贵族,并且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贵族。但对过去三十年贵族议会通过的法案进行研究,这个机构只起到门面的作用,既不能解决帝国极需解决的问题,又不能提出解决问题的议案,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一座养老院,因为它的成员平均年龄是五十八,这真是有闲阶级,可以有大把时间在那里轮流演讲。从数学统计上来讲,完全是因为少数年纪较轻而被平均的结果……”
戴利念了一大段,然后逼视着卡门尔:“盖博先生,你对皇帝忠诚吗?”
“当然!”卡门尔严肃地答道。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写出这么一段文字?”戴利问,“我从中读出了你对陛下的不满。”
“不,局长先生,我对陛下无比忠诚,越是忠诚,就越是促使我提出善意的批评。就像诤友,抱歉,卑微的我僭越了,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局长先生应该是明白的。至于我的读者,则来信评价说,这段文字描述精确,请注意,是精确而不仅仅是准确,因为这涉及到数学。”卡门尔道,“如果有人能证明我的数学比较差,我愿意向所有人道歉,请他们原谅我的无知。因为作为一个文学院的学生,计算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戴利瞪着对方,对方的言辞真是犀利,他又翻出了一份报纸:
“嗯,二月十八日的报纸,看来杜瓦先生挺器重你,连社论都让你写了。”
“只是撰稿人之一。”卡门尔纠正道。
“好吧,让我来读读写了些什么?”戴利撇了撇嘴,“国家所有成员都应当对君主提供的保护有同等之需要,故他们都同等有义务为国家所需做出贡献。试图逃避税收或声称享有豁免权,都会中断国家和公民的联系。我们必须纠正原有的陈旧观念,反对特权……”
读了这里,戴利问道:“你是真神党的同情者?”
“不,局长先生,真神党可不是想让你交税,他们反对一切税收,当然他们更反对特权。这根本不同。”卡门尔辩解道,“我可不可以认为,您是在试图将水与火融合在一起。”
“我听说你们普瓦图大学里有些人不太安份,而你是其中最活跃的。年轻人,你的言论看上去很诱人,但却危险。凡是涉及到反对特权的,都是被禁止的。”戴利道。
“局长先生,我必须要说的是,你完全误读了我的本意。”
“愿闻其详!”
“我们校长说……”
“等等,这跟康纳利子爵有什么关系?你受过他的资助?”戴利神情剧变。
卡门尔意识自己有些大意了,连忙道:“校长,也就是康纳利子爵曾说过,以往的观念中,国王应当靠自己的领地产出过活,税收只有在国家有特别需要的时候才会征收,比如战争。局长先生,这话对不对?”
“对!”戴利承认道。
“当所有人都普遍拥有这种观念时,征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几乎所有掏钱的人都认为税收都是临时性的,而不是一种正当的制度性的行为。既然是临时性的,那就可以被取消。子爵认为,国家为每一个人民提供公共产品……”
“公共产品,什么意思?”
卡门尔道:“比如阁下的职责就是一种公共产品,打击犯罪,让人民免于受到暴徒的侵袭。请允许我对您和您的同事表示敬意。同样的,维持jūn_duì 并保卫国家,修建道路促进各地交流,发生天灾时,救济灾民,创办福利院收养弃婴,这都是由国家和政府向人民提供的产品。”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戴利觉得此时的状态跟自己来意相反。
“既然国家向人民提供了产品,人民就应当付出代价,对不对?”卡门尔问。
“对!”
“那么,这种公共产品来自哪里,就是税收。所以我受到校长谈话的启发,认为破除陈旧观念,主张纳税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人多交税,穷人少交税甚至不交,不是应该吗?”
戴利瞪着对方好半天,道:“康纳利子爵经常跟你们谈论这些?”
“不,仅有这一次。我可不可以认为校长的话触犯了法令?局长先生,你好像忘了我们的校长是贵族,他难道反对自己?这完全是站在国家和皇帝的立场的持公之论!”卡门尔单刀直入地问道,“或者是局长先生认为我触犯了法令?”
“不,既然是子爵大人说的,那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戴利有些恼怒,他站起身来,“盖博先生,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
“局长先生,欢迎下次再来!”卡门尔连忙站起身来,将戴利局长送出了报社。
望着戴利离开的背影,卡门尔若有所思,虽然衬衫已经湿透了。
那位子爵校长虽然看上去很愿意接触学生,但卡门尔真没有单独接触过。
果然是有闲阶级,同样的言论,他说得,我说不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