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解释,是说得通的,行刺的动机勉强成立,并且也将武勋帅帐中当时发生的诡异的一幕都解释了,更等于是以死替武勋彻底的开脱了。
两位副将看完这份供词,全都是不可思议的不住倒吸气,面面相觑之余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武青林走上前去,将信纸取回来,转递给了武勋。
武勋看过之后,本来就难看到看不出好坏的神色,一瞬间就更添了怒气和恨意。
“混账东西!”他怒骂一声,却因为一口气冲撞在胸口,扯动了伤口,脸上刷的涨红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武青钰神色纠结的看着他这个样子,似乎是觉得他那个脾气不好劝,就只能重新筑起心理防线,膝行着转身面对武青林道:“大哥,我知道我没脸说这样的话,可大妹妹才有了身孕,这时候她丧夫孩子丧父,已经是人间惨事了。反正陆之训已经畏罪自裁了,能不能请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
两个副将闻言,都不住的在那互相交换眼色。
本来陆之训做了这样的事,确实天理不容,应该军法严惩的,可是他现在已经主动自裁谢罪了,再者——
这件事,往大了说,重伤了主帅是重罪,可是往小了说也可以只当成是定远侯府的家务事。
如果武勋和武青林两个直接的受害者愿意抬一抬手——
好像从轻处理也无可厚非的!
毕竟——
妇孺无辜嘛!
可是昨夜的凶险大家有目共睹,武勋是遭了无妄之灾受了连累,要是武青林的功夫差点或者防范差点却极有可能就因为这个陆之训的一己私心成了个糊涂鬼了。
所以——
两人这时候都缄口不言,默默地暗中去看武青林的反应。
这事儿,于情于理都该看武青林想怎么办。
武青钰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羞愧难当,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眼也没敢去和他大哥对视。
武勋那边胸口剧烈的起伏,看似是一直想说话,却因为被伤势牵制而难以出声。
武青林沉默了片刻,倒是没有太过纠结,只道:“既然他这个罪魁已经伏法,那就随便吧,我没意见,听父亲的处置就好。”
武青钰始终低着头,听到他妥协,也无半点的喜色,反而是将眉眼垂得更低了些,脸上的愧色都更浓了。
武青林又对武勋说道:“既然真正要行刺父亲的刺客是趁机混进来的,那这事情也不能忽视了,我让两位副将逐一排查了下面的士兵,点出了昨夜形迹可疑的宫三十二人,保险起见,这些人要全部以有违军法处置,革除军籍,踢出营去,这时候只能是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了。”
秦岩是挂名在军中的,为的就是听武勋的吩咐方便,武青林这么个彻查法,八成他是难再留在军中了……
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武勋在一天之内把手里能替他做私密事的帮手全部折进去了!
武勋心中说不出的恼火,被子下没受伤的右手使劲攥着床单,结果导致手臂上的伤口崩裂,血水直往外冒。
可是现在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和忍耐,于是就只狠狠的闭上眼,仍是做重伤不便的样子,不说话……
不为陆之训,当年他执意做主把武青雪嫁给陆之训,用来笼络,现在又不得已的让长女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成了寡妇,总不能连条活路都不给她留吧?
将陆之训做叛贼乱党追究的话,陆氏满门都要被连坐,这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而且——
他是个主帅的同时,还是个父亲,现在这种情况下,武青林没事,他重伤在身,如果他还要在陆之训以死谢罪之后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尽杀绝?
这落在两个副将和满营官兵的眼里,恐怕没人会赞他大公无私,反而会觉得他是心思狭隘的打击报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都要拿来出气的!
但是如果大事化小,那么在这件事上,他就欠了武青林天大一个人情,后面连挤兑武青林都不好运作了……
横竖他现在左右都不是人,已经指望不上两全其美了,只能权衡着取舍。
武青林已经看明白他的意思,仍是没什么特殊情绪的说道:“父亲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这两天军心浮躁,得有个人盯着。”
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武青钰,叹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起来吧!”
言罢,就不在这帐中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龚副将的反应很快,察言观色就已经看出了武勋对这事儿最终的处理态度,给左副将使了个眼色,两人也先告退了出去。
武青钰在武勋榻前跪着,虽然不是朝着这床榻的方向的,可武勋看他这个样子,就越是心里堵得难受,只就不耐烦道:“你也出去吧,我累了!”
这意思,就是准备放陆家人一马了。
武青钰得了他这话,心情却并不见好,反而愧疚的情绪越发泛滥的往心头涌动,抿着唇默默地爬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的很慢,心不在焉的打开毡门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不想拐了个弯,一抬头,却见武青林负手而立站在前面等他。
武青钰愕然,脚步顿住,忽的就攥紧了两侧的拳头,神色越是纠结。
武青林回转身来,还是方才那么一副冷静自持的表情。
“大哥……”武青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眼睛通红的避开了与他的目光对视。
武青林却又举步前行,款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青钰听见他清晰的一声叹息,一时错愣,这才不由的抬头看向他的脸。
而武青林的视线这时候已经落在远处,只是语气很有几分感慨的说道:“这件事我不插手了,既然陆之训留下的理由说服不了你,还要不要继续追查,你就自己决定吧。”
陆之训为了替武青钰夺世子之位就蓄意谋杀武青林?这理由虽然明面上说的过去,可却经不起推敲……
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武青钰自己,他就尤其不信!
如果说是为了武青钰上位之后提拔他,那么武青钰得势之后到底会不会感激他这个杀兄仇人首先就两说。
而且,武勋现在对陆之训的栽培并不逊色于武青钰这个亲儿子,他又何必那么贪心?谁能保证武青钰上位之后,会比武勋对他更看重?
再有就是昨天被俘的那些刺客,一个个行尸走肉一样,重刑加身都面不改色,这样的人并不好找,说是陆之训收买的?他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次收买了这么多?
这些事,用军中看到的粗浅表象来掩饰还凑合,但是真要深究起来——
处处都是漏洞。
武青钰一开始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陆之训会有这样的野心,等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就自然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可是——
他却不得不遮掩这件事,必须替武青雪mǔ_zǐ 留条活路。
就因为这样,他才越发觉得对不住他大哥。
武青林对此事好像真的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说完,就径自错开他身边稳步离开了。
武青钰却攥着拳头在那里杵了许久未动。
长泰从后面凑上来,小心翼翼的试着与他说话:“二公子,犯事儿的是大姑爷,世子向来都不是那样不容人的个性,大小姐也是他的半个妹妹,他既是这样说了,那就当是真的不会计较了,您也……别太怪自己了,又不是您的错。”
武青钰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后一刻目光就缓缓变得清明,语气冷涩的说道;“那就别辜负了大哥的这份宽厚,仔细的暗中查一查,这阵子陆之训都有什么不轨的举动,那么多的顶尖杀手,绝不是凭他一己之力能笼络来的。而且他这么匆忙的认罪受死,本身就有欲盖弥彰之嫌,他背后的真正始作俑者才更可怕。”
“是!”长泰不敢马虎,连忙拱手领命,只是想来还是不明白,“可是有谁能指使的了他?”
武青钰闻言,心口就又是一阵窒闷,过了一会才再度开口:“谁能指使的动他我不好猜,但在这个地界,会不惜血本买通了他同时来行刺父亲和大哥的……朝着这个方向查!”
长泰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您是说……”
南梁?会是南梁人的诡计和阴谋吗?
长泰想来就再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是遍体生寒,赶紧就下去忙着找线索了。
*
南梁。郓城。
武昙和萧樾赶了两天路才进的城。
萧樾在这边早就安排好了,以商旅的名义买了个二进的院子,带着她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
赶路是个很累人的差事,再加上前面又是连日奔波,安顿下来之后武昙很是歇了一气儿,接下来的两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后院的闺房里睡觉。
这天一早,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爬起来洗漱好,蓝釉就拿了封信进来给她,说是元洲城武青林托燕北的人捎回来的。
武昙拆开来看了,正捏着信往萧樾住的上房去,却被从前院过来的青瓷叫住:“主子,王爷前院来了客人,这会儿正在会客,不在屋里。”
萧樾的客人?南梁朝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