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子缩了缩脖子,不免有些担忧:“可是您得罪了皇后娘娘啊,要么……好歹在这里待上一阵子,避避风头?”
“蠢东西!”陶任之呵呵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随后就语重心长的感慨:“跟了我这些年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就因为咱家今日之举得罪了那位娘娘,才更不能留在这里。回到宫里,咱家怎么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她要秋后算账,无非就是等着抓我的错处和把柄拿捏,要是留在这里,恐怕才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看萧昀这一连串的表现和刚才说过的话,对方虽然没配合他,但看样子也应该是能了解他的这一番用心良苦。
因为,如果他真的是想和萧昀作对,那么,在皇帝刚一驾崩的时候就会遵从皇帝的指示,立刻将遗诏拿出来,挟制和逼迫那两mǔ_zǐ 就范,犯不着兜这么大一圈子。
可是萧昀没怪罪记仇,却并不代表姜皇后也会有这样的心机和见识。
今天这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就等于是结了死仇了。
他在宫中一辈子,倒不是贪恋宫里的风光,而实在是不放心萧昀,再者了——
他若是心灰意冷,直接就请旨留在这里替皇帝守灵,安度余生,在这么个冷清荒芜之地,可能活不过三日,那个姜氏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来结果了他。
届时,他一个“病死”的老宫人,往这荒山野岭里一埋,也就一切烟消云散了……
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要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
所以,他必然是还要跟着回宫去的!
回到宫里,他有资历也有身份,不仅能盯着姜氏,就算姜氏想要动他,也得掂量着来,在宫里,他这种身份的老人,任凭对方是太后之尊,也不是说想弄死就能弄死的。
这边萧樾从塔林旁边的小路上直行而过,果然是没去下面的行宫,而是径直往山下走去。
雷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不时的往身后张望着道:“王爷,萧植既留了遗诏下来,方才您怎么不借题发挥一下呢?太子这不仅是抗旨不尊,还是忤逆生父,即便他是搬出了孝道二字出来开脱……真要计较起来,他也说不过去的。您是没看见刚刚那些宗室和朝臣看您的眼神,真是个顶个蠢蠢欲动的等着看您发作起来的好戏呢!”
“本王是戏子么?他们想看戏就得唱给他们听?”萧樾冷笑,“何况,姜氏那女人,留下她对咱们有好处,别忘了,她身边还藏着个南梁的奸细呢!”
这么一说,雷鸣才恍然大悟:“也是!当初毒害萧植那件事,那位方姑姑也涉案其中,虽然对外捂住了,可如果皇后被勒令殉葬而死,太子必然也不会留着她了。虽说死一两个细作对南梁来说撼动不了根本,可难保他们不会想方设法的再安插别的人手过来,到时候查找起来又是要费一番力气,倒不如直接盯着这个方便。”
“就是这个意思!”萧樾道,目不斜视的大步往前走,“而且咱们的小太子如今也是甚有主意的,他既然决意保全姜氏,我就算发作起来也只会白折腾一场。你当前两天他处置长公主府的那个烂摊子为什么那么干脆痛快?那是在为保全姜氏铺路,做给世人看的。姜平之虽然被逐出了平国公府,但是血脉终究还是血脉,他处置这件事就处置的毫不留情,这已经是一个态度了。今日本王若是借题发挥,也无外乎是在他更敬父族还是更亲母族上做文章,可长公主府的案子摆在那里,那就是他没有姑息和偏袒母族的证据,真掰扯起来,他只是孝心至纯,不忍让自己的生母赴死而已。只要无关朝政社稷,那么在人之常情上的一点小瑕疵就是无伤大雅的,本王若是咬住这点不放,反而显得本王居心不良,故意借题发挥了。”
雷鸣仔细的想了想,不禁皱眉:“那……我们岂不是亏了?就姜平之那么个废物,就让太子抢占先机,还扳回一局?”
“本王的便宜有那么好占的么?”萧樾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一声冷笑,“姜平之只是个引子和开始,萧昀他既然想保姜氏,那么只祭出区区一个姜平之怎么够?今日他当众表态之后,后面为了不被朝臣旧事重提和被世人诟病,那就势必要放弃整个平国公府了,省得以后再被搬出这件事来,他就成了舍本逐末,重用外戚霍乱萧氏江山的罪人。现在他必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立场,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过两天立后侧妃的大典上就可见分晓。用一个姜氏来换整个平国公府,本王觉得咱们很划算。”
萧昀可以抗旨保全自己生母的性命,但却要就此避嫌,不能让人觉得他这是在过分偏袒和扶持母族。
虽说平国公府如今只管了六部之一,没有武将那么大的助力和资本,可背后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
而且——
姜皇后就不是个足以成大事的女人,萧昀用一个拖后腿的她,换了一个平国公府,赔进去的可是双份。
“立后大典?”雷鸣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王爷你是说……”
按理说姜家的女儿姜玉芝是太子妃,那么萧昀继位之后就该顺理成章的册封她为太子妃,可现在,他不惜忤逆圣旨来保全了姜皇后,对外说是为了孝道,那么为了彻底堵上悠悠众口,姜家的女儿再坐上后位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雷鸣却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有点玄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历史上也有皇子登基之后将正妃只是册立为嫔妃的事,但那毕竟凤毛麟角,只是少数,太子要真这么做的话,岂不是又成了一场笑谈?”
“其实也好好!”萧樾面上神情始终平静寡淡,“只要他对东宫里的那三个一视同仁,全都册立为妃,暂不立后,那么这事儿就算是打了姜家的脸面,但也就打的不是那么狠了。”
“也是……”雷鸣点点头,但随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凛,警惕道:“他刚把定远侯传召回京,大有夺权之意,会不会为了安抚定远侯和南境兵士,将武家那个三姑娘立为皇后?”
萧樾失笑:“你当册立个皇后是过家家酒么?就武家三姑娘那个脑子,真被推上去,才真是丢人现眼,以后不定要闹多少笑话呢。”
后宫没有皇后也不是不行,为了平衡局势,好像这也无可厚非。
雷鸣刚被这样的逻辑说服,不想萧樾却又再度开口说道:“别忘了,北燕还要许嫁一位公主过来呢!”
雷鸣一愣,随后心中就是瞬间涌现出浓厚的危机感:“他要立了北燕的公主为后,那么就算燕皇父子曾经受了王爷您的恩惠,只怕也要掂量着您跟太子的分量待价而沽了!”
这可不是件好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行宫大门。
蒋芳牵了马上来。
萧樾接了缰绳,翻身上马,再未置可否。
此时的定远侯府之内。
上午从宫里出来,武昙和老夫都彻底放松下来,武昙直接就回房狠睡了一觉,睁开眼已经是午后。
刚爬起来,洗了脸,蓝釉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的禀报道:“主子,钱妈妈已经被奴婢拿下扣住了,不知……您要如何处置她?若是要讯问的话,那不如交给王府的人,他们更有手段些……”
“不用!”武昙得了这个消息,仅存的两分睡意也散了,神采飞扬的露出个笑容,“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等我先给她讲讲道理。”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了大氅往外走:“去吩咐马房备车,再叫人给你们王爷那皇庄上传个信,就说我今天要过去!”
说着,就已经快步出门去了,奔的,却是落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