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看着眼前她尚且显得青涩的面孔,心里忍不住的又一阵发闷。
前后两世,武昙唯一愿意在他面前展露真性情的就是这样辞色锋利、针锋相对的时刻。
至于她的欢喜与悲伤,则统统都是与他无关的事。
她将这个界限划定的很明显,对着他时,永远都是公事公办,而一旦背转身去——
她做什么就都跟他全没关系了。
她像是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面墙,她永远都不会走出来,而他也过不去。
这一刻,面对面的站着,萧昀突然意识到,也许横在他跟武昙之间的根本就不是萧樾……
可即便如此,萧樾却先与他,越过界去了。
他心中只觉得莫名的衙役的愤怒,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了情绪,再次冷然的质问道:“你不用在这里虚张声势,朕再问你最后一句……居然你如此坦荡,那就老实回答朕,那件事的真正始作俑者,其实是皇叔吧?”
霍芸婳不知天高地厚,她确实容易异想天开做出那样的事来,可前世毕竟没这回事的,一切都因萧樾的提前回京而骤然改变了。
这也是一开始他会去逼问威胁武昙的原因。
武昙也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一旦他认定了的事,便轻易不会被说服。
老夫人那边应该已经快到宫门口了,她要是一直不出现,难免要担心,武昙无心继续和萧昀纠缠,索性就顶了回去:“陛下既是怀疑,那将来有机会大可以当面去跟王爷求证。反正人证物证确凿,我定远侯府只是被人蒙蔽误导,犯不上欺君大罪那么严重,陛下酌情处置就是。这会儿天色已晚,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就转身钻进了轿子里。
反正萧昀和萧樾那俩,就跟俩乌眼鸡似的,互相看不顺眼,她也完全不担心多记上这一笔萧昀会不会更看他皇叔不顺眼了。
只不过么——
这最后兜兜转转,这萧樾自己的锅还是得落他自己身上让他自己去背!
果然啊,这做人呢,就得老老实实的不能做坏事。
否则迟早还是要找回来的!
事已至此,萧昀的确是无话可说的,折腾了这么一场,最后的结果以他被这丫头摆了一道而收场,本以为可以作为把柄挟制她的那件事,如今翻上了明面,即便他可以以出事糊涂受人蒙蔽的罪名适当的责罚武家,也只是不痛不痒,没什么意思了。
这边武昙的轿子被萧昀半路截下了之后,抬着老夫人人的内侍就刻意放缓了步子拖延,以至于她出宫之后没等一会儿武昙就也出来了。
“没事吧?”老夫人迎了两步上来,握住了她的手,焦急的上下打量她。
本来祖孙俩的轿子是相继走着的,突然之间武昙就掉队了,老夫人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村野妇,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武昙也没试图特意隐瞒,只笑了笑道:“没什么事的。”
老夫人见她身上没什么异样,表情也正常,也没刨根问底,只是拍拍她的手背道:“天晚了,回家吧,你大哥还在前朝等着和胡府尹一起面见陛下,咱们先走。”
“嗯!”武昙点点头,扶着她上了马车,祖孙俩先回去了。
柳馨姐妹的事上,其实是留了漏洞的,当初因为揪出了柳宁,武家关起门来动了家法,后又以偷盗为名将其送去京兆府衙门论罪了,胡天明不是个糊涂官儿,下午他整理相关案宗时应该能发现此事。武家处置柳宁,可是在武青琼的婚事还没定下来之前的,这消息一道入了萧昀耳中,引起他的怀疑,恐怕就又得横生枝节。
不过有她大哥在处理善后,武昙知道这个窟窿能堵死,遂也就不再多想,陪着老夫人先回府了。
府里武青钰两口子也等得着急,看见他们回来也跟着彻底放心,大家一起在老夫人那用了晚膳才散的。
待到人都走了,周妈妈叫人打了水进来,亲自伺候老夫人洗漱,一边犹豫再三还是将霍芸好的事跟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今儿个公堂上的时外头已经传遍了,二小姐的事虽然算是平了,可是侯爷……他在公堂上当众撂了话出来,说愿意娶霍家那个姑娘……奴婢瞧着,老夫人您心里得提前有个准备了。”
家里人人都了解武青林的性情,最是个稳重识大体的,若不是他真有那个意思,便断不会落人口实。
虽然老夫人一开始就不愿意武昙嫁进宫里去,可也不代表她就对霍家出手算计的事能甘之如饴的接受,何况——
今天才刚因为这件事又闹了这么一场大的风波出来。
老夫人一直看不上那个霍家,周妈妈心里十分问清楚,所以这会儿提起武青林的事就愁眉不展,也是替老夫人发愁——
这是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老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漱了口之后将茶盏递给她,方才说道:“闺阁女儿,眼前看见的天地有限,通常心胸气度也有限,照你说的,那丫头小小年纪,既能不为眼前的金钱富贵迷了眼,又能适时决断从长远计……心性如何尚不可知,但可见不是个狭隘短视的。”
周妈妈听她这话,就是始料未及的狠狠一愣。
老夫人拿她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手脸,往床榻前面走去:“我先歇了,一会儿青林回来你叫他不用过来请安了,回头寻个机会……将那丫头带来我见见。”
不是说她现在心里就对霍家的人不反感了,而实在是——
自己的孙子自己清楚,她也确实做不出为了反对孩子们的婚事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来。
好在是,武青林的眼光和心性她都很有把握,即便霍家的风评不太好,但是孙儿不是个眼瞎的,他能摒弃门第看上眼并且想要娶回来的,总不至于是个太拿不出来门的。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的,可作为长辈,孙子算了真么一门叫她糟心的人家,老夫人也是很难释怀的,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
宫里的最后处置下来,因为天已经黑了,武青林为了避嫌,就没有亲自过去霍家,让木松过去往他家门房传了个口信,也没进去。
知道家里没有被连坐,霍常亭夫妻俩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落下了,感激又去佛堂多点了几炷香,算是还过怨了,这才敢放心去睡。
霍芸好这边,自然也是跟着狠狠的松了口气。
不过这一晚,她却是辗转了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起来,一边叫人去武家找武昙,拿存放在她那的地契和房契,一边已经找出田氏过世之前最后整理出来的账本,开始盘算有哪些铺面和田产要变现换银子出来,正在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却见南栀欢欢喜喜的引着武青林往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