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苒那边,郇来很着急,是催着车夫赶路的,倒是就只比梁晋二人迟了一盏茶的工夫左右就也到了。
“殿下,王家姑娘到了。”杨枫提醒。
梁晋于是拍拍袍子上的沾的泥土带着王修齐从树后绕出来。
他们是来宫里吊唁的,虽然确实不悲痛也不沉重,但俩人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划拳打发时间也是躲到树后去的。
“妹妹!”王修齐当先跑过去,他倒是粗心大意,没察觉王修苒的脸色不是很好,只是看见是跟车的婆子扶的她,又探头往后面马车里看了眼也没看见蕊儿就随口问了句:“蕊儿那丫头呢?”
“半路上有点事,我打发她先回去了。”那边梁晋看见她到了并没有迎上来,正准备往宫门的方向去,王修苒随口敷衍了王修齐一下,就赶忙小跑了两步去追梁晋:“晋哥哥你等一下。”
梁晋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王修苒跑到他跟前,王修齐紧跟着也到了。
王修苒张了张嘴,只能暂时按捺情绪转而对兄长说道:“二哥,我想单独和晋哥哥说两句话,你能不能……”
她虽然曾经明确的跟王修齐表示过对梁晋没那个意思,但是三个人又经常一起游玩,每回看她也挺开心的,王修齐对她的话就从深信不疑转为怀疑了,这时候听她说要和梁晋说悄悄话,心中似是若有所感,也乐于装傻,耸了耸肩:“嗯,时候不早了,得赶着进宫,你们快点。”
说完就径直走到一边去了。
梁晋原是准备进宫门的,这时候站的地方人来人往,他倒是没觉得王修苒会有什么私房话要避着人跟他说的,可王修苒却一脸认真的神情指了指方才他和王修齐走过来的路边:“我们去那里。”
这好像——
是真有什么事?
梁晋也知道她的,心下当即就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情绪,点了点头,跟着她举步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那排大树后面,王修苒又为难的看了眼跟着梁晋的杨枫。
梁晋无奈,只能示意杨枫也回避,倒是郇来只隔了三步远站在大树另一边,他也没说什么。
等杨枫走开了,王修苒才压低声音迫不及待的开口:“晋哥哥,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刚在过来的路上有个人找上我,他跟我说你的身世有问题,我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有些不安……所以我想当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突然被当面抖出来,梁晋的反应倒是不大,意外是意外,但他也只是眸光略一闪烁,随后就敛了神色,不答反问:“那个人呢?你没能扣住他?”
虽然他的态度云淡风轻,没有半点心虚和恐慌的样子,但是他的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就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王修苒的心跳急剧加速,她暗中提了两口气才压住了不适的情绪,摇头道:“他早有准备,郇来动了手,但是没能奈何他。且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但我看他的样子胸有成竹,必是有备而来的,他说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来针对你和我们王家。那个人的话我虽然觉得不能全信,但他既然敢这么说……我想他可能真的会朝着这个方向做文章,不管他的具体计划是怎样的,你都要小心了,提前准备一下应对的法子。”
只混淆皇室血统这一项,就足以让任何人在大位之争中出局,这真的是个致命的把柄和可攻击的点。
梁晋沉吟了一声,知道这件事,并且还会拿出来针对他的就只有那个阮先生了,也就是萧樾两口子怀疑的周家二爷周畅源,所以找上王修苒的人是谁梁晋根本不需多问,反正不是那个人,就也是他的手下爪牙。
他只玩味了一下王修苒传递给他的讯息,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是——
随后还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王修苒的脸。
王修苒的目光也忍不住的闪躲了一下。
梁晋就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他是拿这事儿做把柄威胁你了?他想让你替他做什么?”
不可能那个人跳出来,就只为了专门拿这么个天大的隐情出来恐吓吓唬一下王修苒的,他必定会有所图。
王修苒苦笑了一下:“他说让我帮他去行刺晟王妃,那样他就会放过我们王家。”
这么说,就合情合理了。
梁晋却依旧注视着她的脸,玩味着笑了:“你就没想过万一他提出来的这个把柄是真的,那我就没有成算了。你还站在我这边,跑过来给我通风报信,后果会怎样?”
这一次王修苒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表情十分认真的说道:“不管你还有多大的成算,我也觉得与其把我王氏满门的命运赌在一个我既不知根知底又明显是居心叵测的外人身上,我宁愿把这一切押在你的手里。我信你,总多于信别人。不管你是成是败,既然你与我们王家之间早有盟约,你至少不会背后捅我们刀子。”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和周畅源做交易,与其新一个阴诡狡诈的外人,并且与之为伍去博前程,她宁愿把南阳侯府的一切都赌在梁晋身上。梁晋是跟他们不亲近,也不会将他们当成亲人看待,可至少多年相交,他的人品在那里摆着,他不会是个给盟友捅刀子的人。
所以,不管是顺从服毒还是忍痛舍弃蕊儿,都是她虚以委蛇的手段罢了,为的是争取时间和机会赶着来和梁晋通风报信。
梁晋一向都知道她聪明果敢,此刻闻言,也依旧不免的内心有些触动。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容的移开视线,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稍后会和晟王夫妻通气的,走吧,时候不早了,先进去。”
他抬脚从树后绕出来。
王修苒只跟了两步就站住不动了,摇头道:“我刚刚受了惊吓,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我想先回去了,你跟我二哥去吧。”
梁晋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没多想,就点了下头。
王修齐看见两人从树后出来就也跑了过来,听见王修苒的话,这才也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妹妹你不舒服,那我陪你回去看大夫吧。”
“不用。”王修苒挤出一个微笑,“今天这样的场合,二哥和我既然在京就总要露个面的,这是礼数问题。”
王修齐想想而已是,就没再坚持:“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我这边事情一完就马上回去看你。”
“好。”王修苒点点头。
旁边的郇来几次欲言又止都捏着拳头忍住了。
王修苒看着自家兄长和梁晋一起朝宫门里走去,却没有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就急吼吼的转身又朝自己马车方向快走而去。
郇来在后面追她:“不告诉二公子?”
他原以为王修苒会对梁晋将所有的实情都和盘托出的,却没有想到她只把别的都说了,却完全忽略掉了自己服毒的那一茬儿。
“如果真是毒药,说了又什么用,先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再说也不迟。”王修苒头也不回的说道,态度上却明显就透着敷衍的。
守在马车旁边的婆子赶忙扶她登上车去,要关车门的时候她却抬手挡了一下,冲外面道:“郇来你也上来,我有事情交代你。”
这样明显不合规矩,那婆子和郇来齐齐一愣。
但是郇来的反应快一些,随后略一点头就也跟着上了车。
那婆子吓一跳,这宫门外今天也是人多,她唯恐被人看见了议论,赶忙就把车门关上了,吩咐车夫调头回去。
王修苒上车之后就从柜子里拿出笔墨纸砚来,郇来见她铺纸就主动替她磨墨。
“要写什么?”他嗓子不好,说话费劲,所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不得不开口也尽量省略掉一些字句,这时候就连赘述和敬称都顾不上了。
“给我父亲和二哥留封信,回头我若是真有点什么,总得提醒他们一下。”王修苒道,语速虽然很快,但又很镇定,提笔很快的写了两封信,车上没有信封,她就折好了一并交给郇来,“给父亲的你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还有……”
想到蕊儿此刻可能已经遭遇不幸,她不免心中一痛:“跟我母亲说,让她务必善待蕊儿的家人……”
这些话,简直就是在交代遗言,郇来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着慌,匆忙的刚要把信纸塞进怀里去,对面的王修苒却突然按住了胸口,再下一刻,竟蓦的一口黑血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