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闻言,鼻头一酸。
但是那一瞬间,她忍住了,没叫自己落泪,后面又一直静默的坐了许久……
她跟王修苒打交道的次数真的有限,可是现在回想,初见时候她的样子还十分鲜明,她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端庄又不拘谨,行事说话都落落大方,收驰有度……
仿佛一直以来,她就只有那么一副面孔,每时每刻看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镇定又坚定的模样。
那张面孔,明明很鲜活的,却转瞬之间已经破灭在这天地间。
虽说世事无常,但是这种经历也实在是扎在人心上的一根刺,会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拔不掉。
蓝釉看她情绪低落,一时也没敢说话,一直到等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王妃,王家不知道会不会在京中办白事,需要……准备一份吊唁的礼物送过去吗?”
武昙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了。他们到底不是我们大胤国中之人,所谓落叶归根……我想不日王二公子就会扶灵回乡了,唁礼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不送也罢。”
看得出来,王家兄妹的感情很深,对王修齐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够弥补他所缺失的了,一份吊唁的礼物,送过去还是打扰他,给他添麻烦。
武昙不怎么会安慰人,但她能体谅人的。
蓝釉于是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晚间萧樾回来,他显然也已经听说了王修苒的事,回房之后就一直陪着武昙,吃完饭又拉着她一起去小书房陪他拆阅北境军中的来信,以打散她的注意力。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武昙也没有主动提起,只是一晚上都心不在焉,情绪很不好。
萧樾忙完了手头的事,早早的就抱着她上床睡了,她却又一整个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着,脑子里倒是没有一直回顾王修苒的音容笑貌什么的,就是心情十分的沉重,又隐隐的有些难过,可是却找不到一个洞口来发泄,这种情绪就一直在心头上压着,挥之不去。
萧樾被她折腾的,自然也是整晚几乎都没睡。
但是死了人的事,是谁都没有办法用言语安慰的,他也没办法,只能等着时间过去,好消磨掉这段不愉快的过去。
武昙是次日才从杏子口中听说的萧昀对定国公府的处置。
她一开始是有点意外萧昀居然没有穷追猛打,重处周家满门,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他是给周太后留的余地,也就释然了。
杏子却是拿这事来逗她开心的:“王妃,奴婢听说昨天夜里周家的管事和账房就卷了大笔的现银私逃了,周家为了怕丢人,都没敢报官,但是他们家的奴仆一看国公府倒了,都在各处找门路,又哪里肯替他们遮掩,这消息已经散出来了。”
武昙一开始没太有心思听,也没太当回事,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就转头看向了萧樾。
“你让人做的?”她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杏子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也朝萧樾看过去。
萧樾刚穿好衣袍从屏风那边走过来,顺手拿过杏子手里的玉簪帮她簪好,情绪却很寻常的点了下头:“他们的处境越是不如意,才能越是将这股怨气都算在周畅源的头上,这样……若是周畅源日后还想联络或者利用他们什么,反而才有可能在他们的手上栽跟头。虽然他再联络周家人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但是有备无患,多做一点准备,总归不吃亏的。”
武昙想想也有道理,这时候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来,冷嗤一声:“说起来也得亏是你那二表兄从小就和你舅舅舅母不亲近吧,否则的话,你这一点离间计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效用。”
还好周畅源从小到大就和周老夫人之间最亲近,彼此最贴心,要不然萧昀为了顾及周太后的感受而留下了周家,这没准反而会演变成心腹大患的。
萧樾勾了勾唇,未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昨天蓝釉拿住的那个小太监招了,咬出了几个人,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再起风波,萧昀叫人在密审,这一次应该至少能把宫里的毒瘤清除个七七八八了。”
宫里的那些人,并不是死士,死士都要从小培养的,以周畅源投奔梁元轩的时间上算,他要取得对方的信任,并且着手培养势力,时间不足,说到底还是得靠着梁元轩的名头和便利安排,只要不是死士,嘴巴就都有机会撬开的。
萧昀在办这件事,周太后从旁协助,武昙也没什么好问的。
而与此同时,南城门外,一大早王修齐已经赶着城门刚开就已经带着王修苒的棺享出城,准备南下返回皇都了。
他半边脸昨天擦伤了,伤口还没结痂,看上去还血淋淋,另一边脸却更能见出憔悴来,经过这一夜,整个人都仿佛已经变了个人,颓废又木讷的根本不像是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
从胤京城门出去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却听见身后一片马蹄声。
他的随从凑近了提醒他:“二公子,是太孙殿下,应该是来给您送行的。”
王修齐自己亲自驾着拉王修苒棺木的马车,他答应妹妹的是要带她回家,而这件事,他既然答应了,就得亲力亲为,亲自为她做,这——
已经是这辈子他最后能为妹妹做的一件事了。
随从的话他仿佛根本没听见,只是木然的一下一下挥动着马鞭。
梁晋打马追上来,杨枫带人挡在马车前面,这才算是把他逼停。
王修齐木然的抬起眼睛,看见梁晋,也没什么反应和表情。
梁晋看他这个样子,本来就有些沉重的心情,此刻便更是沉重了,他暗暗提了口气,走上前去。
他也是个务实的人,所以直接也不说场面话,直接就开门见山:“南梁方面,日后必定还会有一场大的风波,经过昨天的事之后,那个周畅源一定会对你们王家心存芥蒂的,我不确定那边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既答应了她会与你王家同舟共济……”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个你交给侯爷吧,保险起见,我觉得你们王家应该是先暂别朝堂一段时间会比较保险。”
王修齐看过去一眼,过了一会儿才伸手将信封拿走,揣进了怀里。
他一声不吭,也不说话。
梁晋和他认识有些年了,知道他就是个没经历过挫折和风浪的公子哥儿,王修苒这事给他的打击很大,他原本还想宽慰一二,想开解他不要钻牛角尖,不要把这件事迁怒到萧樾两口子身上去,因为以王修齐那个冲动的个性,他很有可能会在悲痛之余胡思乱想的。
可是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索性就不再白费唇舌了,挥了挥手,带着杨枫一行打马让到了路边,一直站了很久,等王家的车队走的不见了人影,这才重新调转马头,策马回城。
“殿下,王家二公子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此回皇都长途跋涉,他……”杨枫有点不放心王修齐。
“没事的,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戾气,就是硬撑也会撑着把修苒带回去的。”梁晋还是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是目色一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可能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以静制动的等下去了,先生他是要在南梁谋事的是吗?那就是要针对我的,如果我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