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看看,老夫如今的岁月,放到哪里都是活够本了的人,修道一途老夫也算有成,朝堂上,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代从龙之臣,天下少有了啊该知足了,兄长一去,老夫都没了说话的人,将来到了下面,还能跟兄长见上一面,喝一杯酒,谈上个几天几宿,说说他儿子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气吞万里如虎!”
陆良生闭上眼睛,压抑着情绪,艰难的的摇了下头。
“越国公也可以假死,脱身而去,隐没山林修道,未尝不可,为什么非要以死来做一件事,这非智者所为。”
炉子对面的老人又笑了起来,书生目光望过来时,伸出手指比划:“这是道,道不同,你授业恩师叔骅公就是以死殉道,全了他心里的那条路,老夫大抵相同,只不过走的路径不一样罢了,良生。”
老人说到这里,没再用‘陆道友’三个字的称呼,而是叫他一声‘良生’让书生心里压抑的那股情绪差点爆发出来。
“良生人哪有不怕死的,不然那些修道中人,为何孜孜不倦的追寻长生久视?可这一辈子,总有一两件事需要你挺身而出,不为别的,就为了心里的道,不关好坏,坚持这条道走下去,人啊,方才能看得清前面的路,临头了,也能回头看看一路走来的坎坷。”
窗外,冬天的夜色来的快,已没了多少光亮,府中仆人升起的灯笼光芒斜斜照进来,书房里一片安静。
陆良生坐在椅子上,紧紧抓着扶手,双唇紧抿,当年恩师以死殉道的身影,渐渐与面前这位目光平静的老人重合在一起。
过得一阵,书生站起身,朝须发花白的老人拱手一拜,沉默的走去墙壁,身形消散在书房,走过积雪的庭院、彤红摇曳的灯笼,不久,来到长街上,年节将近,到处都是逛着夜市的身影,挑着灯笼的孩童追逐打闹;喝醉的汉子勾肩搭背说着哈哈大笑的酒话走出青楼;陪着丈夫的女子呸的朝那楼吐去一口
陆良生看着如织的人群,恍如两个世界。
长安西市,某栋酒楼,已被一群‘小猴子’占据,满满当当都是穿着浅青道袍的小道士坐在一张张饭桌上跟相好的小伙伴吵闹说笑,顽皮的跳下凳子在楼道间你追我赶,孙迎仙擦去脸上汗水,呵斥了几个调皮的,回头走去二楼栅栏,朝外望了一眼。
“这陆大书生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本道就得垫钱了。”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黄布袋,看着这群两百多个孩子,有点担心这两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会不够。
红怜拿筷子敲了一个顽童,听到道人的嘀咕,跟过来探头望去皇城,片刻,她脸上忽然绽起梨涡,指着下方长街。
“看,公子不是来了吗!”
喧闹的长街上,一盏盏交织的灯笼下,通红的烛光照耀着一个书生走过来往的行人,抬起头,看到酒楼挥手的女子在喊:“公子——”
“陆大书生!”这是道人的声音。
片刻,一颗颗小脑袋从栅栏后面探出来,纷纷扬起小手:“先生!快上来!有好吃的了!”
“是啊,道长说他请客”
“嘿,本道爷何时说过!讨打是不是!”
看到老孙脱下鞋子敲去其中一个孩子打闹成一团,令得下方的陆良生露出笑容,脚步变得轻快,走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