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刀客在前头开路,费徒空和花清雨紧跟着他,向镇外逃去。刀客的刀法很高明,以厚实的刀背将怪人们的腿脚击伤,使他们丧失行动能力。渐渐的,围追的怪人越来越少,三人终于冲到了牡丹集之外,来到了河边。
“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感激不尽。”费徒空拱手道谢。
那刀客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写满了沧桑的面容。一道刀疤从左眼下一直划到右腮,触目惊心。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费徒空问。
刀客没有回答,却斥问:“白日里经过牡丹集,为何不快些离开,反倒进屋里去寻死?”
费徒空与花清雨对视了一眼,解释说:“我们看牡丹集空无一人,觉得蹊跷。唯独酒馆的门开着,所以就进去一探究竟。”
刀客叹了一声:“那个酒馆的门有些毛病,所以关不严实。”
“敢问大侠,牡丹集的人都怎么了?”花清雨问。
“‘大侠’二字愧不敢当,不过手上有些功夫罢了。这里的情况你就不要问了,速速离去吧。白日尽管赶路,到了夜间就爬上高树休息,如此应该不会有危险。切记一点,在走出这片山坳之前,不要进任何房间!”刀客说完就要走,却被费徒空一把拽住了:“兄台,江湖儿女,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牡丹集如此怪异,我们又岂能置之不理?”
刀客见两人不肯走,竟发火了:“不是不让你们管,而是你们根本就管不了!”他显然知道牡丹集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清雨坚定地说:“兄台就算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会自己返回牡丹集查个究竟的。”
“告诉你们也无妨,镇民们是中了邪才变成这样的。”
中邪?听着新鲜。
“中邪了当然要驱邪。你就跟我们说说吧。”
“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见两人心意已决,刀客终于松了口。
刀客引着两人沿着河畔又返回了牡丹集,街上的怪人们都不见了,但所有的房门都大开着。在最靠河边的一条胡同里,刀客推开一间院门:“这里是我家,两位请进。”
院子里干净利落,西北角落里有一棵柳树,树下有一座石台,石台边上围摆着几张粗糙的木凳。木凳旁有一口盖着盖子的井,上面倒放着一个木桶。井的东侧就是院子里仅有的一排矮房了。刀客推开房门,坐到屋中的圆桌旁,端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喝了起来。
费徒空和花清雨在桌边坐定,静待着刀客开口。刀客却喝酒喝上了瘾,一口不罢接一口,直到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他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我姓吴。牡丹集上有不少同姓的人家,甚至在整座神玉谷,吴姓都算得大姓了。唉……”刀客无端地叹息了一声,“就是这样一个大姓宗族,却在短短数月之间覆灭,只剩下我一个。”
“覆灭?吴兄,你的意思是过世了?”费徒空问。
刀客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算是吧!你们看那些人,可还有活人的模样?”
“他们到底怎么了?”
刀客悠悠地说了起来:“一切都要从年初的某一天说起。时值初春,天气回暖,神玉谷东侧的苍云岭解冻,清泉又如同往年一样流下,汇入牡丹集外的那条天星河之中。
积雪所化的水十分清澈,不论是酿酒、泡茶,或是铸造时淬火,都十分适用。故而,每年开春时去山泉边取水,也成为了镇民们的习惯。
忽然有一日,山泉冲下来些许黑色的粉末,没人见过那种东西。有个路过神玉谷的人,自称是颇有名气的铸匠,他觉得那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天外陨铁的碎屑。”
“天外陨铁?”费徒空连连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就见着
天外陨铁?那个铸匠多半是个骗子。”
“那铸匠只是途径此地而已,留下话以后也就离开了,他欺骗这里的人有何意义?”刀客反问。
见费徒空无言以对,刀客又继续说:“天外陨铁的确稀有,但是这里的人们也不是没遇见过。此地名叫神玉谷,你们可知为何?”
“啊,‘神玉’莫不是指天外陨铁中的盘古之晶?”花清雨反应过来了。
“想不到你们连‘盘古之晶’都知道,不简单呐!”刀客重新打量着两人,“正因为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天外陨铁,所以那位铸匠如此一说,人们就坚信不疑了。于是,一些着急的人未等山上积雪化完,就深入苍云岭寻找天外陨铁去了。”
花清雨本以为是山泉中的黑沙作怪,没想到刀客又说到别处去了。
“一连寻了好多天之后,一无所获,人们就陆续回到了神玉谷。可还有其他人不死心的,企望大运能掉在自己头上,陆陆续续往山里去。也有去过一趟依旧不放弃的,休息几日之后重新整装出发。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直到冬季来临,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将进山的路都给封死了。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寻找天外陨铁的念头,唯有几个尤其执着的人,甘愿破雪开道在苍云岭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
哎,说是‘漫无目的’,也不尽然。当初黑砂是从山泉里冲下来的,所以很多人都是顺着山泉寻找的。到了冬天山泉干了,就沿着泉道继续找。有一天,隔壁镇上的一名小伙子,从山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回到了神玉谷,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刀客终于说到了重点,费、花二人都屏息仔细听着。
“人们只当他是在山里受了伤,却不见他身上有伤口。找了大夫来诊视,却发现他发着高烧。”
“嗨呀!原来只是受凉了,我还当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呢。”费徒空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刀客看了他一眼:“后面的事就不太对劲了。苍云岭山区间产得不少好药,大夫一连给开了几十副药,却压根儿不起作用,只得让小伙子的家人另请高明。谁知‘高明’的来了,依然不顶事。大夫接连换了七、八个,连神玉谷外的大夫都请到了,这个药、那个药灌了不下上百副,统统没用。可怜的小伙子连续高烧了两个多月,终于……”
费徒空见他没说下去,急忙问道:“死了?”
“终于开始说胡话了。”刀客的话让费徒空哭笑不得。
但对于通晓医理的花清雨来说,这却是个让人震惊的事。高烧两个多月,一般人怎么可能挺得住那么久?要说胡话,早就该开始说了。
“家人还以为是脑子烧坏了,焦急万分。谁料两日之后,小伙子却突然出了一身臭汗,高烧不愈自退了,胡话也不说了。从卧了两个多月的床上起来之后,小伙子脸色很差,就是你们之前看到的那种脸色,苍白灰暗,跟死人差不多。那小伙子也不说话,但却十分讨厌光,白日里躲在床底下不出来,晚上看见烛火、灯笼就非要去弄灭,还非把家里的窗户都封死挡光,怎么拦都拦不住。家人又把十里八村的大夫都请了一遍,谁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小伙子醒来的第二日,他的母亲也发起高烧病倒了。一模一样的情形,但高烧持续的过程却短了很多,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母亲退烧醒了,面如死灰。接着,是小伙子的妹妹,再后面就是邻居、街坊,扩散至整个小镇后,又向着周边的村镇扩散,短短一周之内,整座神玉谷的人甚至都来不及搬离这里,就通通变成了那种活不活、死不死的鬼样子,唉!”
刀客的话说完了,费徒空和花清雨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听刀客的意思,这似乎是某种烈性的传染病。可是,禹馀界的人可都在修炼,身体素质不必说,除了孩童之外,寻常疾病根本就染不上,更何况还是最普通的发烧。
费徒空“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好奇地问:“吴兄,为何你没有变成那样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的身体拥有抵抗那种怪病的能力?”刀客苦笑,“其实这样更痛苦。每日孤独,走又舍不得。”
“该不是还没开始发病吧?”费徒空又道。
“别胡说八道!”花清雨推了他一把。
“我就是牡丹集的人,最近两年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神玉谷,时间够久了吧?”刀客白了费徒空一眼。
费徒空尴尬地笑了笑:“抱歉,一时语失。”
“吴大哥,那牡丹集所有房屋的门,都是你给关上的吗?”花清雨问,“刚才回来时,我看见所有大门都开着,所以我猜那些怪异的镇民们不会关门,是吗?”
刀客点了点头:“你观察得倒是仔细。我本想将他们关在房内,却发现行不通。即便把门上了锁,他们也会以蛮力将门撞开,然后在街上徘徊游荡。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再躲回房中去。于是,我就等每天日出之后,去把镇上所有的门都关上,为的是不让偶尔出现的过路人遭殃。谁知你们两个见了古怪还偏想一探究竟,正好酒馆的门坏了我还没来得及修。幸亏我及时出现,否则你们俩可就遭殃了。”
“吴兄莫要小瞧我们,我虽然没有你厉害,但也是四象级了,没那么容易死的。”费徒空道。
刀客没好气地说:“不是怕你们死,是怕你们也变成那副鬼样。若是被那些活死人抓一下、咬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花清雨眉头紧蹙,敏锐的她已经觉察到了刀客话中的几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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