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飞”咧嘴笑道:“不难,望望风即可。”他拿出一件夜行衣,“不过几个时辰,那三辆板车应该还没有走远,速速换上衣服去追。”
“那三辆车不经过这个柏杨镇?”
“柏杨镇东面就是山区了,路不好走。在镇外南边几里还有一条小路,通向陌尘谷,谷中的路更便于行车。他们此时肯定就在谷口的驿站歇息。”“雪上飞”似乎对三辆板车的行程了若指掌。
柏杨镇不比热闹的大城,不过戌时,镇上已是一片漆黑。两人去客栈后院牵了两匹马,疾驰出了小镇。镇南有一片杨树林,“雪上飞”说的那条小路就在林中。找到路之后,再向东南去三十余里,就到陌尘谷驿站了。陌尘谷东西向贯穿群山,使得两边交通非常便利。除了谷东、西两头之外,谷中每隔百里就设有一座驿站,每座驿站都建有酒馆和客栈。
据“雪上飞”的估计,板车队应该在山谷西头的一号驿站休息。可等两人到达之后,却没见客栈院中有板车的踪影。
“真是麻烦!”“雪上飞”抱怨了一句,拿出一件白色斗篷直接往夜行衣外头一裹,然后走进了客栈。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对院外候着的萧天河道:“真是怪事,掌柜说没见着车队经过。难道他们还没有赶到?”
萧天河想了想:“不对,他们走的应该是柏杨镇那条山道。陌尘谷来往行人不少,他们应是宁愿走难走的山路,也不愿引人注意。”
“雪上飞”大喜:“真是如此,那恰恰证明了车上的确载着珍稀之物!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调头去追!”
“嗖”,一道诡异的白光突然射向了“雪上飞”的胸口,萧天河尚未看清是何物,“雪上飞”就已经抓住了那道“白光”。萧天河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白瓷酒杯。杯中之酒有九分满,从飞来到被接住却不曾溅出一滴,可见抛、接双方的手上功夫都十分了得。
酒杯是从不远处的酒馆房顶飞来的,萧天河抬头一看,房梁上竟躺着一个人影。
“‘雪’兄,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是个女子。这个声音萧天河听过,正是半年前在山神庙中见过的“玉娇龙”。
“原来是‘玉’妹妹。你隐匿气息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了,连我都不曾察觉。”“雪上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玉娇龙”“咯咯”一笑,声音如敲冰戛玉,甚是悦耳:“‘雪’兄抬举了。若不曾察觉,你又如何能接得稳那杯酒?”
“不知‘玉’妹妹拦我所为何事?”“雪上飞”将酒杯抛还给“玉娇龙”,“玉娇龙”也昂首倾杯,真是怪了,刚才明明已被“雪上飞”饮尽的酒杯居然又流出一股清亮的酒来。
“志同道合,不如结伴同行。正巧,我骑来的马跛了脚。”“玉娇龙”从房梁上翻下,轻飘飘落在两人面前。原来她也盯上了龙朝京的珍宝,好在“雪上飞”并无窃取珍宝之意,同行也不是不可以。
“我不习惯双人同骑,你坐他那一匹吧!”“雪上飞”根本不给萧天河选择的余地,自己上马扬长而去。
“公子,只能靠你了。”“玉娇龙”朝萧天河走来,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仿若空谷幽兰,甚是好闻。
“这……男女同骑,多有不便……”萧天河早知此女媚功了得,打心眼儿里不愿和她同乘一匹马。
“你我再度相遇,甚是有缘。今日就让你看看我的相貌。”“玉娇龙”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萧天河惊呆了,面纱之下并不是预想中的盛世美颜,而是一张满脸褶皱、尽显老态的面孔。
“吓着你了?”那皱巴巴的口中发出的却是娇滴滴的声音。
萧天河结结巴巴地说:“前、前辈……晚辈失、失礼了。”
“别叫我‘前辈’,那就真的把我叫老了。你也叫我
‘玉娇龙’吧!”“玉娇龙”翻身上马,“这下同骑没有问题了吧?”
萧天河迷迷糊糊地上了马,“玉娇龙”策马疾驰,追随“雪上飞”而去。一路上,萧天河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身前的这名怪女子。只要不露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玉娇龙”都像是个妙龄女子。萧天河忽然想起曾在大赤界听到的一个词,“回春之术”,听闻有些特殊的功法或药物的确能让人容光焕发,可“玉娇龙”这样已经接近“返老还童”了,有违常理。再说了,为何她的身材、声音都是妙龄,相貌却维持老态?
“再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哟。”“玉娇龙”仿佛脑后生了眼似的。
“‘玉’姑娘……不是,‘玉’大娘,你……”
“你再喊我一声‘大娘’,我就剜了你的舌头!”“玉娇龙”怒道。
“‘玉娇龙’,你的相貌……”
“玉娇龙”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和身子是我的,相貌却不是我的。”
“此话怎讲?”
“我原本并不丑。可是许多年以前,因为一场江湖仇怨,我身中剧毒……后来经过医治,命是保住了,相貌却毁了,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玉娇龙”的口气既无奈,又惆怅。
“给你解毒的怕不是个庸医?怎能把好端端一位姑娘变得如此苍老?”
“是个神医。当时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只有那位神医会用、敢用以毒攻毒之法救我性命。灌下另一种剧毒之后,我浑身皮肤迸裂,毒血流淌不止,结痂后足足养了一年才恢复元气。只可惜,因为神医对我体内毒性的估算有少许偏差,导致我的脸松弛苍老。”“玉娇龙”道出了原委。
女人生性爱美,失去了美貌对一位女子来说是多么的残忍!萧天河同情地问:“没有恢复之法吗?”
“玉娇龙”长叹一声:“我花了数十年踏遍千山万水,遍访各地名医,都对我的脸无可奈何。”
两人的马渐渐追上了“雪上飞”。“雪上飞”看到“玉娇龙”的真容丝毫不显吃惊,可见他以前就曾经见过。“‘玉’妹妹,如果我是你,我就把所有见过我相貌却又束手无策的笨蛋郎中统统杀掉。”“雪上飞”道。
“束手无策也不是他们的错,毕竟连救我性命的神医都无能为力。再说,杀掉他们我的美貌也回不来了。既然相貌回不去了,还不如遮住颜面生活。从此,江湖上就多了一个‘玉娇龙’,一个最喜欢窃取各类剧毒的女贼。”
“‘玉’姑娘窃取毒药做什么?”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萧天河喊她“姑娘”就觉得顺口多了。
“玉娇龙”咬牙切齿:“当然是全部毁掉!毒乃害人之物,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不仅如此,‘玉’妹妹还杀了许多炼毒、用毒的恶人,在诸多同道之中,我最敬佩的就是‘玉’妹妹了。”“雪上飞”道。
原来如此,难怪“雪上飞”对“玉娇龙”那么客气。一个被毁了美貌的女子,心性如此坚韧,不得不让人叹服。
不过,“玉娇龙”说的那句“毒乃害人之物”让萧天河想起了花清雨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毒’虽然对于人的躯体有害,但并非害人之物,真正的‘害人之物’其实是用毒害人之人。”这段话虽然有点拗口,但意思很清晰,“毒”的“毒性”源自于恶人之心。像花珺一脉炼毒自用于修行,毒就变得和药一样,只是一种“工具”而已,不具善恶之别。
“‘玉’姑娘,我倒是认识一个精通毒术、药术的神医,只是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将来重逢,我一定把她介绍给你。”萧天河道。
“哦?天下八大洲的名医我几乎都知道,连名不见经传的山村郎中我也知道不少。不知你说的神医姓甚名谁?”
“她叫花清雨。”
“花清雨……是个女子?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