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又往嘴里灌了一盏茶,而后才道:“之前不告诉‘他’,是因为那时候‘他’心思未定,若是知道阮家被皇后盯上,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是非来,如今是情势已定,阮家安康,自然可以借由来喜的口来安她的心。”
一句话,几个他,虽未曾说明谁是谁,但是顾太医听得清楚。
瞒着的总是小殿下,护着的总是阮女官。
也对,自己骗自己是人之常事,护着心上之人是情之所至。
顾太医笑着道:“既如此,殿下也能安心些。”
如今董家已是倾颓之势,陈家半点后手都没有留,似乎有不灭尽不罢休的意思,董皇后自顾不暇,也就无心算计太子身边一个女官的家人。
只要阮女官诸事和顺,太子殿下也就心绪平和,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是赵弘却没有顾太医想的那么乐观。
他的指尖在茶盏口滑了一圈儿,轻声道:“你可知,孤为何让阮家搬离?”
顾太医恭声回道:“微臣愚钝,还请殿下解惑。”
赵弘语气淡淡:“因为派去守护的亲卫发现,除了董家,还有人在暗处悄然打探阮家消息,身份不明。”
这让顾鹤轩颇感意外。
虽说阮瑶在太子心中重若泰山,可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宫中女官,万没有紧盯着不放的道理。
董皇后会盯上阮瑶已经是除了昏招,怎么还会有旁人接近?
连太子都查不出幕后之人,其中透着股子蹊跷。
顾太医略想了想,道:“是否与董家有关?狗急必跳墙,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做些冲动之举也未可知。”
大殿下拢了拢暖手炉,站起身来,缓声道:“此事还要细查,但其中内情顾卿就不必张扬了。”
顾鹤轩躬身应是,不再多言。
赵弘则是提了精神,脸上隐隐有了笑意,大步朝着内殿而去。
而接下去的几天,众人各有事忙,来喜公公更是一连数日都未曾来找过阮瑶。
直到花朝节前一天,阮女官才见到了满脸笑意的来喜。
不得不说来喜公公办事着实高效。
为了周全太子殿下的意思,还要照顾阮女官的心情,来喜等了几日才回禀,加上知道阮女官聪慧,故而他自己个儿在屋里对着镜子练了好些遍才来。
至于前因后果,来喜公公也圆了个周全:“阮女官安心,有人传了信儿回来,说是在阮郎君的书院里见到二老,皆是安泰,是为了照顾郎君科考这才搬离住处,”而后,来喜神色自责,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当日实在是我慌乱了些,听风就是雨,传了谎信儿害的阮姐姐担心,实在该打。”
阮瑶正在拿着针线修补装桂花用的香囊,闻言,先是一笑,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顿了顿,看向来喜轻声道:“这次给公公传的消息是否当真?”
来喜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消息出自太子殿下之口,他对阮姐姐极好,自是回护,如何能错。
阮瑶又瞧了来喜两眼,而后笑了笑,点点头,递了盏茶过去:“辛苦公公了,既然无事便是最好的,我也能安心些,倒是劳烦你为我奔走,这份情我记下了。”说着,往来喜手中塞了个玉坠子。
小小的,但玉很脆生,既不逾矩又透着精巧。
来喜闻言连道不敢,见推辞不掉这才收下,心里则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提心吊胆,生怕坏了殿下大事,又不能马上对阮瑶言明,生怕被瞧出什么破绽,故而来喜都不敢明着露面。
现在好了,一切安泰,他也能自在许多。
于是来喜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平信顺气后笑眯眯的对着阮瑶道:“那阮姐姐把之前的家书给我吧,赶巧我今儿个要出宫采买,路过角楼时我让人把信送出去。”
阮瑶则是伸手拿起了剪子,剪断了丝线,声音温和浅淡:“无妨,既然知道家中无事也就不用着急了,之前那封我不知道放去哪儿了,回头写一封新的,劳烦公公帮我寄出。”
“姐姐客气,哪里算是劳烦,给姐姐跑腿我求之不得呢。”
阮瑶笑着捏了个蜜饯递给他,眼睛却是看向了手上用来绣香囊的丝线,沉默不语。
待来喜走后,阮女官脸上立刻没了笑容,端起笸箩大步回了内室,紧紧的扣上了门。
她将放在矮柜中的家书取出,并未拆开,只是盯着信封上的字瞧。
阮瑶脸色微白,定下心神仔细思量,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不对,这事儿不对。”
几日下来,她并没有闲着,而是细细的的去角楼那边打听消息。
因为有可能牵扯贵人,故而阮瑶并未张扬,就连来喜夏儿都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而赵弘这些日子都要为了凌汛忙碌,加上无论大殿下还是小太子都对自家瑶瑶全然信任,就如同灯下黑,分毫没注意到阮瑶平静低调的做了些事情。
季二倒是天天跟着,可阮女官实在是过于平静安然了些,真的像是为了散心才去外面走走,与人都像是偶遇,说话都像是谈天,半分痕迹不漏,而阮瑶入内室后季二便不会继续跟,故而他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亦无人知道,一直温柔和软弱柳扶风的她究竟会有多大本事,藏了多少心思。
也不知阮瑶已经从各种消息中推算出了些事情。
比如,从京城到自己的家乡,纵然骑马也要花上七日功夫。
比如,出去送信的宫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尽数回还。
如今来喜对自己说的话,无论是时间还是人选都对不上号。
假若是托在外面的人帮忙,那三天前送信之人就尽数回宫,消息也该跟着传来才是,结果并无半点音讯。
若是单独派去了人,只怕现在还没有到她家,何谈踪迹。
可阮瑶对来喜颇为了解,她知道来喜公公不会平白无故的琢磨个假消息来糊弄自己,他除了听自己的,就只听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