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猛地愣住。
夜晚静谧,故而一切声音都无比清晰,她能听得出,说这话的是顾太医,言谈间说的便是她的父母和长兄。
而后,赵弘的声音缓缓传来:“孔陆可查到是何人暗中探听阮家行踪?”
“还没有,不过孔大人说他留了两名擅长追踪之术的护卫,若有情况定然立刻回禀。”
理智告诉阮瑶,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若是明哲保身,现在就该立刻把麻纸重新抚平,上榻睡觉,装作无事发生便好。
可是外面两人提到的是她的家人,她根本不能也不愿就此避开。
况且……在阮瑶心中本该单纯如纸的殿下,似乎也有了变化。
阮瑶抿紧了唇角,又伏下了身,眼睛凑近去看。
便看到在殿内,赵弘正背对着她坐着,而站在他身边露出半张侧脸的果真是顾鹤轩顾太医。
大抵是因为这两个人常常夜半相会,已是颇为默契,故而连蜡烛都没有点,桌椅都摆放在月光正好能照到的地方。
这会儿反倒方便了阮瑶看清他们。
她感觉自己心如鼓噪,耳朵里都带了嗡嗡声响,可是阮瑶努力的克制自己,深深呼吸,压下了所有旁的情绪,让自己能够听得更清楚些。
大殿下并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窥视,顾太医也毫无察觉。
若是现在季家兄弟在这里,应该早有所觉。
无奈今天赵弘只传了顾鹤轩前来,季家兄弟正站在门外,戒备着有可能潜入宫中的歹人。
谁也没想到,正在静悄悄盯着他们的会是温柔似水的阮女官。
顾鹤轩便接着道:“孔大人去细细查探过,阮家大郎读书的书院颇为出名,院长便是书法大家王乐山,有他在,书院学子便会安全。等闲之人若敢闯院,即便是董家,也必然是要被天下清流骂上个遗臭万年,如今书院里倒是比层层护卫要来得安全。”
大殿下的指尖又点了点桌面,低声道:“如此便好,也能让瑶瑶安心。”
“是不是应该将殿下的努力告诉阮女官?既是好事,总不好一直不留名。”
“再等等,如今还未找出幕后之人,透露出来便是让瑶瑶安心,孤也不必为自己邀功,等尘埃落定以后再说不迟。”
之后他们又提起了些朝政之事,阮瑶便没有细听了。
她轻轻的靠在了门上,掌心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极快。
原来,她白日所警惕的事情都想岔了。
不,还是有些猜中了的。
比如董皇后确实心怀不轨。
比如真的有人一骗骗俩。
只是用消息来哄她的并非是歹人,而是她精心照顾着的太子殿下。
听上去毫无破绽,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阮瑶低垂眼帘,细细想着,莫不是自己因为太子的隐瞒哄骗而生气?
可她不生气,她自认没有那么蛮不讲理,甚至应该欢喜。
如今听他们的谈话间,太子所思所想皆因为她,字字偏袒,处处维护,她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太子的良苦用心。
可阮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自家单纯干净的小殿下,会做这么多细致筹谋吗?
即使只是寥寥数语,但是阮瑶听得出,太子为了保护她家人已经准备了些日子,还派了一位名为孔陆的大人去专门照看。
其中美意她自然感激,可是,作出这样的安排部署,如何能是前几天还为了多吃口糕饼而和自己撒娇耍赖的小殿下?
这是因为殿下进步太快,还是……
就在这时,顾鹤轩的声音又传了来:“今日还有件事,要请殿下拿主意。”
“说。”
“进宝来报,董家七郎今日寻过张文敏大人,希望张大人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借此给董家说情,求殿下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拉扯董家一把。”
“情分?”赵弘虽背对着阮瑶,让她瞧不见这人的神情,可是她却能从太子殿下冷清的声音里听出他语气里面的淡漠,“董家对孤确实有恩,只是裹着糖的毒药递过来却没有毒死孤,是他们运道不好,如今孤的分魂之症尚存,他们倒是想说起情分了。”
分魂之症?
阮瑶并未听说过这病症,也不解其意,眉尖微蹙,暗暗记下,不发一言。
顾太医立刻道:“微臣也知此事不能成行,只不过董七郎乃是嫡出,怕是知道不少董家内情,如今他有意投靠,若是能收为己用,想来会有助益。”
只是用,而不是帮。
顾鹤轩虽为医者,可他只是对待病人医者父母心,并不代表他对谁都是大爱无疆。
相反,顾太医看似温润和善,其实性子冷淡,如今将董七郎之事说出,也不是为了帮扶于他,而是想要利用董七郎打开缺口,更好地收拾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