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苏水湄要跟着陆不言去赵宅。客栈老板已经被胡离的美人计迷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口应下。
客栈老板送的菜很多, 最近赵宅出事,守在门口的江湖人都会将送进来的东西一一检查干净, 甚至连菜筐子底下都不放过。
苏水湄看着那些江湖人用长剑宽刀在菜筐子里翻搅,想着幸亏他们没有躲进去, 不然现在被翻搅的就是她了。
“嗯,没问题。”菜检查完了没有问题,尽职尽责的守门人又将目光放到陆不言和苏水湄身上。
“这两个不是昨天跟你过来送菜的吧?”江湖人虽然是江湖人, 但最是讲义气,拿了赵家的钱财就十分尽职尽责。
领头的江湖人看着年岁不大,只是一脸的大胡须,让人看不清容貌,身形健硕,衣衫破旧,听声音估计也就三十上下。
客栈老板赔着笑脸解释,“昨天那两个突染风寒,没办法送菜了,这不是,新雇的人,也就做这几天。”
陆不言和苏水湄各自穿着粗布麻衣,头垂得低低的,再加上姜娘今晨给他们上的妆面,掩去了那出色的容貌和眉眼风华,看着更加的朴实无华。
那江湖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最后把犀利的双眸落在陆不言身上。
陆不言暗自按紧腰间藏匿着的绣春刀,裹着半旧大袄的身体虽高壮但佝偻,与那大街上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普通百姓有七分相似,伪装的十分不错。
气氛有些紧张,大胡须江湖人盯了陆不言良久,才缓慢吐出三个字,“进去吧。”终于,放行了。
苏水湄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跟着客栈老板一起把菜推进去。
送菜时间很长。
除了要搬菜,还要清点数目,检查质量,最后每日现结银钱。其实往常也不会这样麻烦,就是近日里那玉面郎的事情闹腾的,让赵宅上下都人心惶惶,连厨房这里都跟着严谨起来。
客栈老板走在前面,跟身后的两人道:“虽然你们是夫人介绍过来的,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等一下进了厨房,跟着我,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能学到我为人处世的精髓……”
客栈老板说了一通话,一转头,却发现自己身后除了那堆无人照管的菜外,另外两个推菜人已经不见踪迹。
客栈老板:……
.
“我们这样不管老板,他不会引起赵家人注意吧?”
“这老板没那么傻,人是他带进来的,出了事,他撇不清关系。现在他估计忙着帮我们打掩护还不够,怎么可能还去找人来找我们。”
苏水湄觉得陆不言说的极有道理。
而客栈老板确实也跟陆不言说的一样,一边跟别人解释新来的小工闹肚子上茅房去了,一边勤劳的亲自搬菜,并且突然觉得送菜、搬菜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还要请什么小工?
事实证明,千万别请假,不然老板就会觉得根本不需要你。
“那我们现在去哪?”苏水湄左顾右盼。
陆不言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脸色很平静,说出的话却让苏水湄心里一“咯噔”。
他道:“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听出陆不言话里的意思,苏水湄的面色瞬时一白。
苏水湄知道为什么陆不言会选择让自己跟着来赵宅了,而不是身怀武艺的郑敢心和胡离。
因为她与苏水江在这里住过一年。
偌大赵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里头的小路和地形。那个时候,苏水湄和苏水江一饿肚子,两人就会顺着小路去摘野果,打野兔儿,喝泉水饱腹。
天际朝阳初露,整座赵宅,都在苏水湄的记忆里渐渐复苏还原。人,事,物,疯狂拥挤入她的脑海之中,让苏水湄完全无法招架。
“恨吗?”男人突然开口。
苏水湄苍白着小脸一愣,她整个人有点晃,却勉强站立住,然后摇头,“不恨。”
陆不言蹙眉,想是没想到苏水湄会是这个回答,他问,“为什么?”
苏水湄仰头看天,晨曦薄雾初显,落在她被擦黄的杏腮面颊之上,跳跃的朝霞,氤氲的美色,小郎君轻轻蠕动的唇,似乎都一瞬放大进入陆不言眼中。甚至于她的呼吸声,陆不言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赵家收留我们已经是仁慈。”小郎君的声音很轻,确实毫无怨念,有的只是孤寂的悲凉感。
她是真的感恩,赵家能收留他们姐弟。
苏水湄想,既然陆不言已经查到赵家,那也应该知道她与弟弟的身世了。所以陆不言也会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站在那里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儿后才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就哭鼻子。”
苏水湄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双眸氤氲,只是那泪强硬的被她逼在眼眶里,才没真正落出来。
“这,这个只是风太大了……”苏水湄面色羞红,赶紧以手掩面。
陆不言看着小郎君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的可怜样子,想了想,道:“虽然我不喜欢男人动不动就哭,”顿了顿,陆不言继续道:“但你可以。”
她可以?她可以什么?
男人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出来,“哭。”
苏水湄红着眼,双眸缓慢睁大,就像慢放镜头一般,陆不言的脸在她漆黑的瞳仁之中渐渐放大加深,然后烙印似得被按进去。心间有什么东西在猛烈狂跳,只因为男人的这句话。
“我……”苏水湄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她可以哭。
从来没有一个人当着她的面跟她说过,她可以哭。
苏水湄虽然才及笄,但她经历的太多,心里的想法也多。她看似软绵亲近,实则比苏水江更加淡漠。
她会哭,是因为她知道哭能博取同情。
她会一见面就叫殷氏“阿娘”,是因为她知道,这样能让殷氏高兴,能让她和弟弟有个能吃饱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