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就点了点头,开始计算苏珉回来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钧逸要去京城的缘故,苏珉八月二十二就回来了,一回来他去王府复了命,便直接回了府里,和齐宵关在房里不知道说什么事情,议论了整整一个下午。
蓉卿派人守在院子外头,见苏珉开门叫人传膳,她才过去敲了门,苏珉见是她打量了一番,拧了眉头道:“怎么又瘦了点?”还回头狐疑的看了眼齐宵。
蓉卿朝两人福了福。
齐宵看着蓉卿进来就没有看他一眼,也不由叹了口气。
“四哥。”蓉卿看着苏珉问道,“你有没有永平的消息?”
苏珉知道蓉卿担忧什么,回道:“永平那边一切都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担心。”蓉卿观察着苏珉,见他回话时目光平静,不像是有事瞒着她的样子,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日,赵钧逸和齐宵回京城的时间定在了八月三十,蕉娘给齐宵和鳌立的准备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临走前苏珉请赵钧逸和赵均瑞到府里来吃饭,蓉卿让厨房做了八荤八素四个汤,又抱了四坛子几个人爱喝的汾酒。
席面摆在了苏珉的院子里,蓉卿没有去,不过听说来了七八个人,有几个像是军中的副将,关了门几个人喝了十二坛的酒,悉数醉倒在桌子上,蓉卿派了木椿带着小厮将几个人分别扶去歇着了。
过了约莫三四个时辰,蓉卿正在厨房和蕉娘一起做饭,青竹在外头探了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蓉卿出来问道:“怎么了?”
“郡王说要找您。”青竹指了指小花园那边,“他也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来,奴婢不知道怎么回……”
“知道了,你去忙吧。”蓉卿解了围裙,进去和蕉娘打了招呼,就去了小花园,过去时赵钧逸正垂着头踢着路上翘起的一块鹅卵石,圆润的石头骨碌碌的滚着,发出咯咯的声音……
“郡王!”蓉卿远远的行了礼,这还是她和赵钧逸自在王府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见面。
赵钧逸收了脚回来,抬头看着他,脸颊微红身上有着酒气,眼睛里也有些红血色,打量了蓉卿几眼他就大大咧咧的笑起来,道:“那个……我来是给你道歉的。”
道歉?蓉卿愕然:“郡王为何道歉?”
赵钧逸就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道:“上次的事情,是我欠考虑了,你说的对,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
“事情都过去了。”蓉卿笑着道,“郡王不用道歉,再说,那天我说话也很失礼,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赵钧逸看着蓉卿,见她坦荡荡的真的没有嫉恨他的样子,忽然就释怀了,笑着道:“成!那我们打平了。”一顿又道,“我马上要去京城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北平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去郡王府找马总管,让他给你办!实在不成去找我大哥也成。”话落,又觉得自己担心有些多余,蓉卿还有周常照顾呢,“我的意思的,若是周常也摆不平的!”像是弥补过错的孩子。
“好啊。”蓉卿笑着点头,“若是四哥摆不平,我就是去郡王府找马总管。”
赵钧逸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成。那我走了,你……”说完顿了顿,仿佛在想措词,“多保重!”
他这一去,不单单是奔丧,还有质子的嫌疑,赵钧逸就是未来圣上拿捏简王的一个软肋,圣上刚刚登基,有这么多强有力的叔叔四面八方的虎视眈眈,他采取点手段措施也合情合理,只是最后各自的命运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好!”蓉卿也摆了摆手,“郡王也保重!”
赵钧逸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在身后摆着手,身影消失在树影之间。
蓉卿叹气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就想到了齐宵!
接下来的几日,不但齐宵就是苏珉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两个人早出晚归的忙着安排事情,蓉卿心不在焉的缝着练手的那件直缀,蕉娘见她将左右袖子都接反了只得暗暗摇头,等蓉卿不注意时拆了给她重新接上,蓉卿也没有注意到。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齐宵和苏珉早早回来了,两个人坐在蓉卿的正厅里,蓉卿让明兰上了茶,蓉卿开口问道:“事情都那排妥当了?”
“嗯。”是苏珉替齐宵答的话,他看着蓉卿道,“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山海卫,来回约莫一个月的时间,齐宵将周老留在府里,我将平洲留下了,又和世子爷打了招呼,你若是有事就让人去世子府找世子爷!”
蓉卿理解,这样非常时刻,苏珉自然也不能闲着。
只是,苏珉将平洲留下她心安理得,可周老是齐宵的左膀右臂,她有些吃惊,苏珉就站了起来,道:“我去外院看看鳌立。”就出了门。
正厅里就只剩下蓉卿和齐宵两个人,大家都识趣的退的远远的。
“我有平洲就行了,周老你还是待在身边吧,回去路上也不会太平,周老惯常在你身边,总能帮到你的。”蓉卿看着齐宵,他今儿穿了一件雪青色云纹纻丝直缀,四平八稳的坐在对面,有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但这些却不能掩盖他看着自己时,流露出的担忧。
“无妨。”齐宵云淡风轻的道,“周老年纪大了,这么多年跟着我长途跋涉的,也该好好歇一歇了,这一次回去路上时间也长,他也有些晕船,我就让他留在家里,一来能帮着你一点,二来也免得他跟着我受累。”
他都这么说了,蓉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心头怪怪,仿佛积攒了许多叮嘱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准确的说,她觉得说与不说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区别!
“那好。”蓉卿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京城记得来信。”
好像也只能说这些了。
齐宵点了点头,看着蓉卿就道:“你也多保重。”说完仿佛想起什么来,道,“你打算做成衣生意,我娘有位远方的侄女,姓华……她在苏州做丝绸生意,这两年打算往北方发展,我前些日子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昨日给我回了信,说过些日子到北平来看看。”
蓉卿听着一愣,没有想到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由问道:“她自己来北平?”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齐宵回道:“是,她十年前曾成过亲,后来夫妻和离她回了娘家,就开始学人做起了买卖,这些年做的已有些眉目,在松江和苏州一带小有名气,如今北平和山东发展的越发的好,她就想到北方看看有没有门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蓉卿果然对这位华小姐生出了兴趣,没有想到还有女子能抛头露面的做生意,看来定然是泼辣能干的。
“那好。”蓉卿点着头,感谢的道,“我也正愁着没有有经验的人带一带,她什么时候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齐宵见她高兴起来,隐隐有些兴奋期待的样子,就笑着道:“我将你的情况和地址告诉了她,她若是过来会写信告诉你的。”
“知道了。”蓉卿点头应是,低声道,“谢谢!”
齐宵端茶低头喝着,没有打算走的意思,蓉卿也端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齐宵突然开了口,问道:“女红学的如何?听说你在学着制衣?”
他怎么知道的,蓉卿也没有去问,回道:“没什么天分,一时半刻也没有进展。”
齐宵点了点头,回道,“别晚上做针线,免得伤了眼睛,这些东西不会就不会了,不必勉强。”
竟和苏珉说的一样的话。
蓉卿笑着道:“我勉强也没有用。”一顿又道,“索性也没有大的抱复,随意学学罢了!”
齐宵微微颔首,两个人对面坐着,齐宵就变魔术似变出一个一指宽半臂长的红木匣子出来,站起来递给蓉卿,蓉卿一愣问道:“什么东西?”齐宵就朝她点了点头下颌,示意她自己看。
蓉卿狐疑的打开了匣子,就瞧见里面整整齐齐的叠了厚厚的银票,她愕然的看着齐宵,问道:“什么意思?”齐宵微笑着道,“我带在身上不方便,放在你这里,你帮我保管吧。”
“我保管?”蓉卿看着他,这些钱他可以有很多办法保存,贴身放着也不显眼,为什么要放在她这里……其中有什么缘由她不用细想也知道。
这个人定是觉得她要做生意,怕她钱不够用,可是直接给又担心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蓉卿叹了口气,轻松的道:“是嘛!”她拿出了银票,“那要点一点才好,既是让我保管,若是我经济捉襟见肘了动用了,你不会追究吧?”
她说着话,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齐宵就想到他们刚认识时,在永平府的茶馆里,也是他们两个人在雅间里说着话,她也是这样大大的眼睛澄净的看着他,即便是当时心里是迷茫的,不安的,甚至有着一丝胆怯和慌张,她也是一派轻松淡然的面对着,仿佛什么事情到她这里,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她也是这样,心思玲珑剔透令他忍不住心疼。
“放心。”他微微点头,“尽管用便是,即便还不出我也不会追究。”
蓉卿也忍不住笑着道:“也是,不立字据又没有人证人,就是想追究也没有法子吧。”
齐宵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看着他年轻的面孔,暗暗祈祷着,他们一路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床的时候齐宵已经走了,她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看着刚刚出来的太阳被乌云一点一点蚕食,心里空落落的……
苏珉一直将他们送到通州,天擦着黑的时候才回来,和蓉卿道:“他们会在通州住一晚,明天从通州上船一路南下,算算时间约莫十月中旬就能到京城。”
“知道了。”蓉卿问道,“四哥什么去山海关?路过永平的时候,你要不要和五哥见一面?”
苏珉的目光闪了闪,回道:“后天就走。”回避似的低头喝茶。
蓉卿就狐疑的看着他,难道苏珉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四哥。”蓉卿追问道,“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苏珉一愣,摇着头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蓉卿见他不说,也就不再问了。
隔了一日,苏珉启程去了山海卫!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蓉卿依旧每日让木椿去茶馆里听那些文人书生聊天,晚上回来再一一说给他听:“……先帝的遗体还摆在承安殿里,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说是有人查出静慈师太出生永平府昌黎县,中年时在昌黎的隆庆庵出家为尼,十年前已经近天命的年纪突然离开了隆庆庵下落不明,去年凭空又在九莲庵出现,说是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外面才传出静慈师太去了蓬莱遇到了仙人,得到了的长生不老秘方……”
蓉卿静静听着,木椿又道:“朝中就有人怀疑,是简王指使静慈师太,故意传出莫须有的长生不死的秘方,引苏峪上钩……也有人说是辽王暗中使的手段,因为在苏峪去永平前,辽王曾无故出现在九莲庵中……”
众说纷纭!
“圣上怎么说?”蓉卿顿了顿问道,“可有人弹劾苏阁老?”
木椿点着头道:“有!说是苏三公子所犯的罪便是诛连九族也不为过,何况苏阁老呢!”一顿又道,“圣上好像只顾着奔丧哭丧,整日守在先帝灵前,什么都不管!”
蓉卿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圣上是打算让他们闹去,等各地的藩王到了京城,再发雷霆之怒?
到了九月,北平的天气就渐渐冷了下来,中间马清荷和周雪儿以及何莹来过一回,几个人是来告辞的,说是赶在运河上冻前回家过年,蓉卿倒有些奇怪,郡王才走,王妃怎么没有安排他们一起?
想想也对,正在国丧期间,赵钧逸和齐宵带着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上路,也太招摇了,何况赵钧逸还是回京奔丧的。
送走马清荷,蓉卿和蕉娘几个人,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整理一番,夏天用的东西悉数收进了库房,换了冬天用的棉布帘子,和厚厚褥垫……
成衣的棚子又搭了一回,牛顺河夫妻两个越做越顺,还建议蓉卿在城东多开一间,蓉卿怕衣服不够没有同意,过了几日牛家嫂子上了门,蓉卿在暖阁见她,牛家嫂子还是和上次见到时一样,和和气气的朝她行里礼,道:“……没想到和八小姐有这样的缘分,当日原想着还有时间彼此相处,却没有想到没过几日你们就搬走了,好在后来又碰上了。”
“是啊,这也是我们的缘分。”蓉卿笑着请她喝茶,问道,“站铺子和在柜台后面不同,风吹日晒的辛苦你们了。”
牛家嫂子笑着摇头:“不辛苦,我们卖了这么多年的烧鸭也从来没有这样红火过,虽不是自己的生意,但是我们瞧着打心眼里高兴,若是八小姐不嫌弃我们夫妻打算往后就跟着八小姐做生意,你让我们做小厮也罢,还是跑货拉货都成,我们听八小姐的安排。”
“这怎么成。”蓉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是小本买卖,下一步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留下你们我没有办法给丰厚的月例,让你们帮我,实在是太屈才了。”
“八小姐高看我们夫妻了,我们也不过小打小闹的糊口饭吃罢了。”牛嫂子道,“八小姐若是不嫌弃,又相信我们夫妻,往后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去做!”
她说的很真诚,蓉卿也笑了起来,点头道:“若真能得你们相助,我自然求之不得。”她想了想道,“那往后每隔一日你去寻鲍掌柜一次,帐也在他那边结算,月底的时候我会和鲍掌柜结账,这样一个对一个也清楚一些。”
牛家嫂子连连应是。
待她离开,蓉卿就找来纸笔,认真思考起往后成衣铺子的发展,经过这些日子敲锣打鼓高调买卖,成衣铺子也是小有名气,算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第一仗,往后要怎么做如何走,她确实要仔细考虑。
她用前世学到的东西,仔细写了一个“计划书。”,打算等过两日鲍掌柜来府里,和他商量看看。
苏珉走的第四日,蓉卿和明兰几个人将十八学士和几盆姚黄魏紫搬出来晒太阳,几个人正评头论足的说着,外院的婆子来了:“外面有个姓赵的男子,说是来找小姐!”
蓉卿皱了皱眉头,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姓赵的。
蕉娘心里突了一下,问道:“对方可说从哪里来的,找小姐什么事?”婆子就点着头,“说是从永平来的,先是点了四少爷的名讳,找四少爷,奴婢说四少爷不在,他就说找八小姐。”说着一顿又道,“奴婢看他是外地口音,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说慌,就让他等一等进来回过小姐。”
婆子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现,不只是蕉娘和明兰明期,便是八小姐的脸色也渐渐变的很难看。
蓉卿心头咯噔一声,和蕉娘对视一眼。
永平来的姓赵的男子,记忆中除了苏府里的赵总管,没有别人了!
赵总管怎么会知道她们在这里?而且在苏珉和齐宵都不在府里的时候来了,是巧合还是有意算准的?
“我去看看!”蕉娘满脸坚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蓉卿就拉着她:“不用了,他既然找上门来,就一定有所准备。”她看着婆子,交代道,“去请她进来吧。”
婆子应是而去。
蓉卿又回头吩咐明兰:“你跟着去外院,告诉平洲和周老一声,把实情告诉他们,让周老进来陪着我们,平洲去侧面打听打听,赵总管是什么时候到北平的,曾在哪里落脚,可和什么人有过联系。”
她在北平的事情,苏珉在暗中做过安排,便是齐宵也是用了不少的手段,如今赵总管突然而至,她相信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奴婢知道了。”明兰说完,脚步有些虚晃的去了外院,蓉卿就带着蕉娘和明期回了院子里,她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在院子旁边的侧厅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周老进来了,脸色也显得很难看,问道:“永平府的人怎么会知道?”
蓉卿就摇了摇头,周老就露出凝重的表情,蓉卿看着他问道:“您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周老点了点头,回道:“五爷在永平各县都打了招呼,苏府外也派人盯着的,城外也有四少爷的人守着的,苏府的人轻易是进不了城的,何况是苏府常抛头露面的总管事……”
蓉卿脸色微变,心渐渐沉了下去。
周老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给苏府报信,故意将赵总管领进城的。
“只有等平洲回来,看看他打听的如何。”蓉卿沉了脸,周老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青竹道,“小姐,客人到了!”
周老就收了声,走进蓉卿身后的屏风里。
蓉卿就看见赵总管弓着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