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出蓉卿和一女子说笑的声音,笑声清脆欢快。
苏珉脚步未停跨了进去,便看见蓉卿站在廊下笑容满面的和一女子说话,那女子穿着一件葱绿的褙子,容长脸算不得极美,却颇有些娴静之感,只看她抬头给蓉卿捋了耳边的碎发,目光柔和含着笑意。
他又去看蓉卿,蓉卿亦是笑眯眯的亲切自然。
蓉卿性子一向活泛,只要她愿意,与谁都能相处的很好,只是要让她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并不多见,可见是真的喜欢这位女子。
心思微转只在一瞬间,廊上的女子率先看见了他,脸蓦地一红垂了眼眸,蓉卿察觉她的变化朝自己看来,笑道:“四哥。”苏珉颔首打了招呼,因有人在这里就随口丢了句:“晚点再来寻你。”的话便出了门。
出了门他便漫不经心的向平洲问道:“去问问今天八小姐房里来的什么人。”平洲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去了书房回道,“一位是何侍郎家中的千金,就是定的布政司参议冯大人的何小姐,一位则是马尚书府的马小姐,与何小姐早年在北平的。还有一位则是武定伯府的嫡长女,肖小姐。”
原来是肖渊的嫡长女,难怪瞧着有几分面熟,苏珉淡淡的颔首:“嗯,你去忙吧。”
平洲一头雾水,侯爷很少会问女儿家的事情,只是转念一想几位小姐都是八小姐的朋友,侯爷大概是关心八小姐才打听的吧。
转眼到了乞巧节,苏珉下衙便回了侯府,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几位女子笑声清脆的样子,他在院子外头略站了站还是抬脚进了门,方进去果然见到肖小姐也在其中,正和蓉卿说笑,他心头一动,早先动过的心思,这会儿便愈加的强烈。
第二日他便去了肖府做客,直接与肖渊说起这件事,肖渊先是怔了怔,随后便应了下来。
他和肖渊同是圣上的旧臣,素日关系又近,若他真要娶亲萧家果真是再合适不过,更何况肖小姐和蓉卿关系又好,将来她若进了门不求她费心照顾蓉卿,只要他们姑嫂能相处融洽,蓉卿回娘家来有人笑脸相迎,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果然,蓉卿知道婚事后很高兴,细细列数了肖小姐几大好处,他看着蓉卿的脸暗暗松了一口气。
蓉卿和他不同,他在金陵出生,童年时由母亲爱护,父亲也不似现在这般,虽对他谈不上关爱,却没有恶言恶语相见生厌,可蓉卿一生下来母亲就去了,父亲那时候已经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见着自己的骨肉,仿佛让他想起什么肮脏的经历一般,厌恶异常。
蓉卿没有得到母亲的关爱,更不去谈父爱,所以她自小性子就格外的顽劣,他能理解她的心思,因为只有这样了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能对她略施关心。这样的环境下他心里虽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盼着早点长大能护着她们姐妹。
却没有想到他不过走了半年多,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是他的疏忽,让他们姐妹受苦了,如今他有了能力,是一定要竭尽所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所以,当他看见肖玉磬和蓉卿相处那么融洽时,心思便在那一刻动了几分。
婚事定的很快,由二夫人打理,直到婚期的前几日他才得空亲自过问,成亲那日他用一杆嵌着金丝的秤挑开盖头的那一瞬,肖玉磬抬起头来又羞又怯的看着他,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青涩的可爱。
“侯爷。”送走宾客苏珉回得房中来,肖玉磬依旧坐在床沿边等着他,只是头上的珠冠摘了,挽着的青丝别了几只清雅的玉簪,卸了浓妆的面容清丽秀雅。
肖玉磬也打量着苏珉,他依旧穿着大红绸丝直缀,束着墨发长身玉立,浓浓的剑眉,眸光深谙的像是一汪井泉,便一眼她就好像陷进去了,慌乱间她垂眸出声道:“妾身让何妈妈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先吃些歇一歇?”
“嗯。”苏珉的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在正位上坐下来,肖玉磬端了茶托过来,上头果然呈着半碗醒酒汤,她细嫩的手指端捧递给他,苏珉抿唇端过来押在唇边,又抬眸看她颔首道,“多谢。”
肖玉磬脸一红垂了目光,声音轻细的让人听不清:“是妾身应该做的,侯爷客气了。”
苏珉一饮而尽,放了碗看向肖玉磬,道:“时间不早了,早些梳洗歇了吧。”肖玉磬脸又红了起来,“妾身先服侍侯爷梳洗。”
苏珉也不客气,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肖玉磬已经开了房门让丫头们打水进来,她一回头正看到苏珉低头解着衣领上的横扣,她几步过去本能的道:“让妾身来吧。”便伸手过去帮他解扣子。
可等手一碰到他的衣领,她自己才反应了过来,服侍相公的事自是应该做的,可是她才嫁过来不过几个时辰,这样子的主动,侯爷会不会觉得她轻浮?一时间她进退不得,脸红到耳根垂着头愣站在哪里……
苏珉心头微怔,继而从善如流的收了手等她伺候,可等了半天就见她只拽着自己的衣领也不见下一步动作,他狐疑的垂目去看,就见她红着脸垂头站在那里正想着心思,有些不安有些踌躇的样子。
是觉得自己的行为鲁莽了,所以害羞了?苏珉微微一笑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语调平缓:“是不是累了?”
“啊?”肖玉磬抬起头来,一下便撞进他的眼中,漆黑的如扯了黑幕的夜空,她着了魔怔一样落在里头,就感觉自己一点一点深陷进去……抓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她忽然就觉得有点不真实,眼前的男子真的是那个器宇轩昂的周常吗,真的是那个横刀跨马高高在上的永平侯吗,真的是那个人人称颂父亲欣赏不已的苏珉吗?
他竟然成了自己的夫君!
肖玉磬心乱的找不出头绪来,就觉得它在嗓子眼跳动着,全身无力的快要散了架,只能将拉着他衣领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若不这样,她几乎要站不稳。
“你……”苏珉抓住了她手,细细软软的握在手中,低声问道,“没事吧?”
肖玉磬乱纷纷的摇着头:“没……没事。”所有的感触都落在被他握着的手心里,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还有着薄薄的茧子,她知道那是常年拿刀剑所使出的茧子,她却觉得那微微的粗糙令她心安,刚才飘忽不安的感觉一瞬间落在了实处。
“真是个孩子。”苏珉忽地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去洗吧,我自己来就成。”
肖玉磬这才想起来她方才是打算帮他宽衣的,闹了一通也没有帮上忙,反而给他添了乱,她有些颓丧的点着头:“是!”也不顾得许多抽了手就朝净室里头钻,却是一转身正碰上丫头抬进来的水桶,她啊了一声,身体一转就被苏珉拉着转了一个圈落在他怀中。
“小心点。”苏珉的声音很平和没有责怪,她就想起她在院子里听到他和蓉卿说话时的语气,带着无限的宠爱和耐心,她当时就想这样的男子真是好,武能带兵杀敌,文里坐镇朝堂出谋划策,柔时却也能爱护宠溺妹妹照顾老幼……
不知道谁有这样的福气,嫁得他为妻。
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落在她的头上,以往她是想也不不敢想的。
肖玉磬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苏珉正挑着眉头看她,肖玉磬有些狼狈,急匆匆的进了净室。
苏珉看着她的背影,失笑的摇摇头,低头将外袍脱了,由服侍在门口的何妈妈拿去。
两人各自梳洗已近亥时,红烛摇曳青纱逸动,肖玉磬忐忑不安的坐在床沿看着大步走来的苏珉,紧紧揪着身后的床单,心头砰砰的跳个不停,苏珉则在床沿坐了下来,很自然的携了她的手轻声道:“歇吧。”
“是!”肖玉磬却是站起来,她在等苏珉是睡在里侧还是外侧,母亲和父亲在一起时,都是母亲睡在外头,以便于服侍,她不知道苏珉的习惯,所以只得等着他躺下她再睡在另外半边。
苏珉到是没有多想,直接在外头躺下,肖玉磬微微一愣却又暗暗松了一口气,弓着腰爬上床钻进薄薄的被子里,飞快的闭上眼睛,就感觉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即便不看也知道他在做什么。
过了许久她听到苏珉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她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偷偷去看……
果然看见苏珉已经阖上眼眸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痴痴的看着他的侧眼,剑眉飞扬,鼻梁笔挺唇瓣丰润饱满,面容刚毅稳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声来自苏珉的轻叹之后,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肖玉磬本能的去抓捂着她眼睛的手,呜呜的喊了一声,可不等她的嘤咛声溢出,唇瓣已经被他封住。
轰的一声,她的脑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了进去,莫说回应便是连呼吸都忘记了节奏。
洞房花烛的旖旎,便是之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忘记,清晰的记在脑海里,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甜蜜……
恍恍惚惚中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咬着唇瓣忍了痛,苏珉却是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可是难受?”她怕他觉得自己娇气,忙摇着头道,“不疼!”眼中已蓄了眼泪,苏珉嗯了一声身下不停,她死死咬着牙关,又怕忍不住抓疼了他的后背,便放了手揪着身下的床单,熬了许久他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肖玉磬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翻身起来道:“妾身去给您打水。”苏珉见她起身的样子都是虚晃着的,便道,“让丫头进来吧。”
“是!”肖玉磬不敢反驳,便开口喊了一声,话落何妈妈就带着翠红进来服侍他们,重新梳洗过后两个人躺了下来,苏珉翻身过来搂着她的腰低声道,“早些睡,明儿一早还要认亲。”
“是!”肖玉磬浑身酸痛无力早已是疲累,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身边已没了苏珉,她一惊忙腾的一下坐起来,这才看见苏珉正站在床前穿衣服,房间里静悄悄的,桌上的一对红烛已燃尽,她红了脸尴尬的道,“侯爷!”
“嗯。”苏珉微微颔首,“若是没有睡好,等认亲回来后再歇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开了门,随即丫头们鱼贯进来各服侍两人梳洗。
陶妈妈和胡妈妈结伴而来,先是道了喜又收了元帕,她偷眼打量着苏珉,只见他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喝茶,她心里有些没底,母亲特意交代过她,侯爷常年行军睡眠定惊浅,新婚的日子不作数,可往后他早朝或是出门她都该送他的,可今儿头一天她就起的比他迟了这么多……
他不会觉得她懒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