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你们说说,好端端的,刘妹子为什么会动手打你们。”
牛老木对着那几个老太太反问道。
“……”
几人昏胀的脑子忽然间被泼了一盆凉水,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严格说起来,确实是她们背后说人家坏话在先,可她们怎么会承认自己有错呢,即便自己真的有错,那绝对也是刘三妹错的更多。
另一个拉偏架的老太太走上前解释道:“我们也是听说了刘三妹她总是上你家打秋风,觉得她这样不好,因此劝解了她几句。”
这话说的好听,一下子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边了。
牛老木楞了楞,刘妹子什么时候去自己家打秋风了?她体谅他一个孤寡老头平日里做事毛手毛脚的,教了他不少在乡下过日子要注意的事情,比如怎么生火更省柴火,真要说占便宜,自己还占她便宜了呢。
可惜外人不知道,她们只是看着刘三妹总是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从牛家离开,再加上他们对刘三妹的旧日印象,流言传着传着,就成刘三妹日日去牛家占便宜了。
听到传言的人也深信这个传言,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刘三妹这个厚脸皮干的出来的事。
“她们哪里是劝我,分明就是背后说我坏话,被我撞个正着,恼羞成怒了。”
刘三妹幽幽地说道,“算了,我也不计较这些了,谁让我就是一个寡妇,做了什么都是错的。”
牛老木一听这话,顿时热血冲头,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再不护着刘妹子的话,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要被欺负死了。
“你们到底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刘妹子什么时候占我便宜了?我这个主人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倒是编的有头有尾。”
牛老木没想到刘妹子之所以被人欺负居然还有自己的原因,这样一来,他越发心疼身后那个可怜又无助的女人了。
边上围着看热闹的人很多,听到牛老木的话,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因为他们也是听谣传谣的一环,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认证过刘三妹是不是真的占牛老木便宜了,只不过听了点传言,再加上对刘三妹的一贯认知,就认定了这件事。
“没……没占便宜……”
背后说人坏话的老太太一下子没了底气,她眼神慌乱的瞅着牛老木和刘三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忽然冒起了火光,腰板一下子就挺直了。
“谁知道呢,你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牛老木,你这么护着刘三妹,是不是她给你什么甜头尝尝了,我呸,刘三妹亏你还是烈士遗孀呢,你做这种对不起你男人的事,你不要脸……”
女人面上洋洋得意,好像抓到了刘三妹的大把柄似的。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寡妇这个身份本来就容易惹来香艳的遐想,可到了刘三妹这个年纪,再和一个鳏夫扯上关系,不单单是一些香艳的揣测了,更让人觉得她一把年纪了还端不住,简直就是老荒唐。
牛老木被这句话堵住了嘴巴,倒不是他心虚,而是这会儿他要是再帮刘妹子说话,就好像坐实了他们之间有什么,即便他心里知道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可别人不会信,要不然,就不会有之前那些流言产生了。
“你放屁!”
原本柔柔弱弱躲在牛老木身后的刘三妹一个错身,从他身后走到身前来。
“我刘三妹从24岁起就开始守寡,那个时候多少人劝我再嫁,把孩子丢给甄家的老亲养着,我都没有答应。”
说到往事,刘三妹是真的真情流露了。
“那个时候我想着,就连亲爹亲娘都会偏心某个孩子,我凭什么要求甄家的亲戚能像养亲儿子那样养着我的儿子,如果带着坤子再嫁,又凭什么要求人家后爹像亲爹一样待他,那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一个人能养活他!”
短短一段话,硬是被刘三妹讲出了波澜壮阔的气势。
“那个世道,一个守寡的女人养大一个孩子有多难,我每天走几个时辰的路去城里,低三下气的求人家让我帮忙浆洗衣服,大冬天手上全是冻疮,可我不觉得疼,我只知道我要是能洗十件衣服,我儿子就能多吃一口饭,我要是一天能洗一百件衣服,我就能给儿子攒下将来娶老婆的钱……”
“那个孩子真的懂事啊,每天我摸黑从城里回来还得去地里犁地,那孩子在田垄上守着我,再大点,他就开始帮我干活,后来战争结束了,那个争气的孩子还当上了大队长,娶了媳妇,我想着,这日子可真美啊,我总算能歇歇了,到时候我就给儿子媳妇带孩子,他们生多少,我带多少,要将这个家操持的兴兴旺旺……”
说到这儿,刘三妹开始哽咽,眼眶也开始泛红。
周边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人的眼底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
因为他们都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了,甄山坤死在了山上,膝下就一个儿子,和一个尚在徐盼好肚子里,不知道男女的遗腹子。
就俩孩子,还那么小,不知道能不能养的住,这在乡下是绝对称不上兴旺的,也亏的甄山坤活着的时候口碑良好,死的也像个英雄,要不然一门俩寡妇,一个撑家门的男人都没有,刘三妹婆媳俩能被人欺负死。
“坤子走后,我真的恨不得跟他一块去了,可儿媳妇还怀着孕,孙子还在那儿哭,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得把这个家撑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说我的,一个个背后骂我泼皮无赖,骂我是连吃带拿的强盗土匪……随你们骂,我只知道,我要养活我的孩子,你们骂我不会让我少一块肉,我要是真的不争不抢,我的孙子孙女怎么办,他们已经是没爹的孩子了,我不能再让他们饿着,冻着……”
刘三妹要强的揉了揉眼睛,坚决不掉落一滴眼泪。
“你说我对不起我男人,我可去你娘的吧,我刘三妹这辈子太对得起他了,我这五十多年,除了前头十多年在娘家当姑娘的日子,剩下的时间都在他甄家耗着了!”
刘三妹指着那个骂她对不起亡夫,不要脸的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说我现在和牛老哥真的没什么,就算有什么,那又怎样?我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就算在一起了,还对不起哪个人了不成?”
这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了一群人的心里。
是啊,即便在乡下,寡妇再嫁也是稀松寻常的一件事,尤其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女人,即便有孩子,也不能拦着别人让人家守一辈子的活寡啊。
他们刚刚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刘三妹的年纪不小了,他们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就不应该有这些花头,要不然就是老不正经。
可仔细一想,刘三妹为亡夫守了那么多年,难道她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老寡妇再嫁,还触犯了法律不成?
“你王娟花有本事就去纠察队啊,让他们把那些再嫁的寡妇全都从现在的夫家抓回来,让革委会给她们裹上小脚,再立一个贞洁牌坊,你王娟花这么清高,你有没有本事给我撂一句话,以后你娘家王家和夫家张家所有嫁出去的姑娘都从一而终绝不再嫁,嫁到你王家张家的姑娘也生是你王家的人,死是你王家的鬼,做不到,你王娟花就是个屁!”
王娟花被喷了一脸口水,哆哆嗦嗦想要抬起手指着刘三妹反驳,可脑子已经乱成了一片浆糊,根本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敢吗?她当然不敢,她要是敢应下来,恐怕她娘家那些生了女儿的兄弟会和她断绝关系,也不会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两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