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元宵灯会那一日,京城里的各个宅门,都用红布盖住了冰灯,运往了广场之上。
沈夫人领着女儿坐在赏灯台前,还特意伸脖子看了看盛家的冰雕。
原以为盛家说不定想通了要命的关节,可能会灰头土脸地空手而来,没想到他们府宅里的人居然也推着一木车而来,不过虽然有红布盖住了轮廓,依然能够看出,他们运来的就是那只连天修补好的大冰兔子。
沈夫人连忙同巾帕捂嘴,差点笑岔气去,跟田佩蓉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后,便等着看盛家的笑话。
过不多时,顺和帝与皇后齐齐出宫下了马车,准备挑选出一座灯王,用朱笔点睛,然后点亮安置在冰灯内的油灯,开启赏灯盛会。
诸位官员与夫人家眷们也都盛装而行,陪着陛下为灯王点睛。
最惹人眼球的自然是田佩蓉的两只麒麟戏球,高大威猛,雕琢得甚是气派。
这最后的几天里,满京城的工匠都去成家帮忙了,一个个都对那冰灯赞不绝口,京城里的百姓也被这麒麟吊得胃口十足,十五这天,终于可以走近些,好好欣赏麒麟了。
所以广场的闸门虽然还没放行,可人们早早围得里外三层,甚至还有人起哄,高嚷着:“麒麟为灯王!”
成培年一脸喜气地立在田佩蓉的身旁,此时终于体会到了田家女的能干,佩蓉不光是温柔懂情趣,在光耀门楣上,也比下堂妇桂娘强上数倍!
顺和帝手捻白须,微笑地看着那麒麟,由着太监搀扶上了搭建的木阶,准备为麒麟点睛。
成培年携着新妇田佩蓉一脸喜气地恭迎陛下走下台阶。
顺和帝微笑着问:“麒麟戏球的冰灯,朕以前也见过,可都没有这么大。不过那麒麟戏的那个球,看着倒是有些特别。”
田佩蓉正等着陛下此问,立刻从容开口道:“回禀陛下。那球乃是一个小麒麟。正所谓……”
还没等田佩蓉把话说完,就听东北角传来了一阵骚动,那些原本在立在自家冰灯前的官眷们纷纷伸手点指着盛家安置冰灯的方向。
就连陛下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抬头望了过去……原来在盛家的冰灯旁,竟然有一个小丫头“飞”了起来。
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扮成了嫦娥仙子的小姑娘,原来在身上吊着绳子,半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
那小姑娘的扮相甚美,翩然长裙搭配短身的兔毛儿子,高梳云鬓,胳膊处飘着彩带,仿若飞天临世,在灯光的点缀之下,头钗发髻,无一不美,闪耀着异光。
田佩蓉还想再说,可是陛下已经迈开脚步,朝着盛家冰灯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恼得她暗暗咬牙,内心里恨极了盛家一家子的搅屎棍。
等顺和帝走的近些了,一眼看出那个扮成嫦娥的小姑娘……不正是盛家的盛香桥吗?
也不知多久没见这小姑娘,她长得竟然越来越像……当皇帝抬头仰望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不知自己是否仍在梦中,看见了自己的月光仙子下凡,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就在这时香桥悬在半空,怯生生说道:“陛下请恕臣女吊在半空,无法施全礼,待一会儿下去的时候一定给陛下三叩九拜,补足了礼数。”
她说得怯怯,样子也惹人垂怜,鼓鼓的小脸扮成了仙女的模样吊在半空中,还真是够拼命的!
不过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引着皇帝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姑娘花样倒是多,上次演南戏金锤,今日看这样子是扮成了嫦娥仙子挂在半空吗?就是不知你这是要奔月,还是下凡啊?”
香桥微微笑道:“回陛下,只因为我府上今日的冰灯乃是应了玉兔登桂的题,我扮作了嫦娥,正好与兔子成一对儿,给陛下添彩纳吉。”
陛下看着她就忍不住笑,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太监,将盛家的冰灯红布扯开。
可是当红布扯开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与别家美轮美奂的冰灯不同,盛家的这座冰兔子虽然看起来雕工也精美,可兔子的肚子却看起来十分凸出,好像是铁锅般的一大坨冰凸了出来。里面隐隐透红,跟拿了一坨冰后冻上去的一般。
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皇后轻言语道:“陛下,听说盛家的屋宅被爆竹轰炸了。这玉兔好像……也被倒塌的墙砖砸开了肚子吧?玉兔破了相,实在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啊……田家人做事也太粗糙了,难道他们不知陛下的生肖也是兔吗?”
听了这话,原本笑吟吟的顺和帝脸色一变。
人的年岁大了。难免会变得“贪寿”一些。可惜在生老病死这些事情上,永远是人难胜天。
顺和帝近些年来,对于影射病灾一类的事情尤为敏感。
若盛家不过图个糊弄过关,便将个破肚的兔子展示在人前,就算在旁边吊着十个八个可人的小嫦娥,也是对皇帝毫无恭敬之意,其心可诛!
想到这,他沉下脸开口说道:“这就是你们盛家精心准备的冰灯?大腹便便且红着肚子,宛如得了腹胀,朕看这不是天上的仙兔,就连地上田埂的野兔都不如!”
这时跪在一边的盛宣禾听了陛下的说辞,真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进土里,心里也是一阵的后悔。不该错信外甥的话,以为他真将冰灯修好了,这几日他应酬甚多,酒宴接二连三,甚至都没回府看看,结果任着家里几个不立事的拿这冰灯出来丢人现眼……
可就在这时,吊在半空中的香桥,却突然轻轻拍手。
就在这时,玉兔的肚子底下的油灯被一旁的小厮点亮,将整个兔子照得熠熠生辉。
而那十几盏油灯轻轻的撩烧着玉兔的肚子,让兔肚子那层薄薄的冰渐渐产生的裂痕,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从玉兔的肚子里突然露出一只颜色赤红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香桥也被放了下来,赶紧跪伏在地冲着陛下和皇后磕着头,脆生生生的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古语说‘白兔中瑞,赤兔大瑞’,臣女这冰灯的立意,就是玉兔登桂(贵),火年催赤兔,祥兆临世,天下大吉!”
这时,玉兔之下的油灯纷纷被撤到了两旁,莹莹赤兔,雕工甚是精美,紧贴在白兔的残破的肚子上,竟然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兔子mǔ_zǐ 舐犊情深的意境。
陛下看了看,紧绷的脸也慢慢缓和了下来,笑着道:“你倒是挺能胡诌,赤兔大瑞……你是说今年朕会过得很旺?”
香桥眨了眨眼,天真道:“对啊,不过陛下已经是人中真龙,世间的主宰,不可能再升官了,但是益寿延年,老当益壮是一定的!说不定今年陛下就像这玉兔吉兆一般,会添丁增口呢!”
这话说得莽莽撞撞,盛宣禾听得直冒冷汗,恨不得上去敲假女儿的脑袋。
陛下都什么年岁了?益寿延年都勉强,还添丁增口?没听说哪个皇子要生皇孙。莫不是暗示妃嫔给皇帝戴绿冠吧?
可是顺和帝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转头拉着田皇后的手道:“听见了没有?这乃是天降吉兆,你这肚子立的乃是大瑞赤兔,给朕増福添寿的!”
田皇后没想到万岁竟然在这个当口,说出了这件事,虽然在笑,却笑得有一丝勉强。
香桥听了,故意瞪大了眼睛,惊讶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陛下笑着拉起了皇后的手道:“原本皇后担忧着胎位不稳,之前一直秘而不宣,可今日乃是普天同庆的日子,恰好盛爱卿府上的冰灯正好早早预兆了吉兆,朕便借此机会昭告天下,朕的皇后已经腹中孕育龙珠五月,再过不久,就要为朕添丁增口了!”
旁边的众臣子和家眷都听傻了眼,陛下一向精明,不像被戴了绿冠的样子,而皇后的年岁虽然不到四十,若是真的有孕,也是老蚌生珠……这……这一胎龙珠若是男孩……岂不是要搅动得朝野生变,皇位传承更加不明?
也难怪帝后二人一直秘而不宣,直到皇后五月快要显怀,这才借着盛家玉兔吉兆的引子,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