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刚从山上打猎回来,手里拎着两只兔子,并未获悉皇上来巡视的消息。
他以为这个男人和庄掌柜一样,都是富商,便笑着说道:“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庄掌柜呀。要不是她赊纺纱机和织布机给咱们,咱们今年冬天也不会赚到那么多钱。”
“你们看。”他指着屋顶说道:“入冬前,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买了新瓦盖上,又在房梁下加装了几根木头柱子,没有余钱,谁折腾得起这个。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村里不少房子都会被压塌。”
他举起手里的兔子说道:“庄掌柜,你可一定要留下吃饭,我这就给你烧兔子肉去。如果不是你带着大家一起挣钱,今年冬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不不不,我才是受了你们天大的恩惠。没有你们,我这摊子可摆不开。”庄小慧连连摆手,脸颊涨得通红。
当着这么多一品大员的面,她可不敢领受这份夸赞。
“谦虚什么,你做的事,我一早就看在眼里。”凤冥笑着摆手,脸上完全没有被喧宾夺主的不悦。
庄小慧满头大汗地看向自家哥哥,见他只是轻快地勾着唇角,未曾摇头或使眼色,慌张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皇上哪里是暴君?皇上明明很平易近人嘛!
凤冥看向屋内的母女俩,继续询问:“纺纱难吗?”
“不难,一学就会。您看。”少女连忙演示。
“你今冬赚了多少钱?”
“赚了三两银子,过年了可以给弟弟妹妹、爹爹娘亲买好多东西。”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很高兴。
庄理插嘴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
“我十六岁了。”
“十六岁,该议亲了吧?”
“没有。”少女脸红红地摇头,极为庆幸地说道:“初秋,我爹娘原本想帮我找个好婆家,收点彩礼钱。家里穷,我若是早早嫁出去,他们就能少一些负担。可是如今不用了,家里多了一台纺纱机,我和我娘日夜轮换着干,挣来的钱足够养活弟弟妹妹。我得等到十八岁才能议亲,毕竟我也算家里的壮劳力,少了我一个不行的。”
说到最后,少女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虽然早些年被父母当成了累赘,甚至是换取彩礼钱的商品,她却并无怨恨,反倒为自己能给家里创造这么高的价值而感到高兴。
现在的她已经是家里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所以她说话办事,胆子渐渐也大了。
说道尽兴处,少女指了指窗外,说道:“隔壁的二妹子原本已经定亲了,说好开春就出嫁,她爹娘又把婚给退了,说是要留她到十八岁。我这边纺好纱,她那边织成布,咱俩一起卖给庄掌柜,然后五五分账。庄掌柜从来不让我们吃亏。”
在家里也能挣到钱,对乡下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极好的。当了媳妇就得伺候丈夫、公婆、小姑子、小叔子,哪里比得上待在家里当姑娘舒服?
再者,她们多干两年就能多攒点银子,到时候买一台纺纱机或织布机当嫁妆,去了婆家定然更受尊重。
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让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挺直了腰杆。
以往,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她们总是低着头、含着胸,匆匆而过。现在她们成群结队,说说笑笑。
村里人不会觉得奇怪甚而斥责她们不成体统。因为这些女孩子成了供养整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所以她们获得了尊重。
看见这样的场景,庄小慧的鼻头一阵一阵发酸。原来哥哥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只要她愿意,她真的可以慢慢改变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还只是影响到很小一群人,但谁又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庄小慧忘了对皇上的畏惧,走到少女身边,笑着问:“开春后我要开一个大工厂,也是纺纱的,每个月三两银子月钱,你来吗?”
“来呀来呀!”少女还未回答,她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她们娘俩每日每夜轮流干,几个月也才赚到三两银子,待遇自然不能跟大工厂比。
“庄掌柜,我这样的能去吗?”少女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
“自然可以,只是我那边要求比较高,去的人必须会写字儿,会算数,你们会吗?”庄小慧问道。
母女俩摇摇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躲在门外偷听的男主人心里一阵扼腕。城里的店铺招伙计都要选会识字会算数的,他并不觉得庄掌柜的要求过分。
只是这年头,穷苦人家的女孩哪里会识字算数?
可惜了!早知道就把女儿也送去私塾念书,像她弟弟一样。一个月三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两,够他家盖一间青砖大瓦房了!
男主人越想越可惜,手里的兔子皮都剥不动了。
庄小慧却又笑着问道:“开春的时候,我要办一家私塾,专门教女子念书,年龄不限,想去就去。学成之后我会举办一场考试,成绩优异者就能进我的厂子工作,学费也不用你们出。你们愿意去试试看吗?”
少女和母亲睁大眼,露出惊喜的表情。
不等她们回答,男主人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大声说道:“去去去,他们娘俩都去!”
只要能吃饱穿暖,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庄小慧开心地笑了。她已经可以想见,这批受过教育,有独立人格和思想的女子,将为自己的家庭和整个社会带去多大的改变。
哥哥为她设计的蓝图正在一点一点成为现实。
高兴完之后,庄小慧这才惶惶不安地看向皇上,唯恐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却没料皇上竟举起大拇指,赞道:“有想法。你这间学校我来帮你办。”
诶?皇上这么开明的吗?
庄小慧惊呆了。
凤冥继续道:“你若是能把大燕的织造业带起来,我给你封个官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