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他在用蜂蜜作画。
蚂蚁蜂拥而来,在墙上勾勒出清晰的黑色线条。
他在画书院。
士子舞拜的广场,巍峨的藏书楼,门廊阔大的讲学堂,出入外卖员的食堂,扔满臭袜子的戊舍,岸上开满合欢花的留香湖,曲水流畅,开满浮萍,浮萍下锦鲤慢游的舞雩池,飞马驰骋尘土蒸腾的练武场,甚至还有塌了一半一直没有补好的监院家的围墙……
铁慈没想到,这个万事似乎都没看在眼底的孩子,却将书院的时光记得如此清晰。
他的所有画里,都有她的身影。
广场上舞拜的自己,藏书楼读书的自己,讲学堂上课的自己,食堂门口推销外卖的自己,戊舍里逃课躺尸的自己,留香湖边荡吊床的自己,舞雩池边烤鱼的自己,练武场上射箭的自己,监院院子里一掌轰塌了围墙的自己……
她的身影覆盖在墙上,遮住了一些画,游卫瑆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蹲着换个地方,继续画手上那一幅。
这回他终于画到了他自己和姐姐住的小院,却画的是小院门口的那场争执,有人踩到了他的蚂蚁,他将人推倒,对方围殴他,姐姐让他赔罪,他去撞墙。
然后撞进了铁慈的掌心。
他在旁边写了一个字。
“痛”。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痛”。
他继续画,准备画一个泰山压顶,再画一个流光逐影,再画一招十面埋伏,那天铁慈教他的,对这些踩伤了他的蚂蚁宠物的混蛋,赔罪想都不要想,就这么伺候就行了。
十八说的时候他还不太懂,现在却是明白了,只是可惜却没机会施展了。
那就画下来,耍给十八看。
十八一定会说“好!”的。
身后有人在说:“好!”
声音熟悉。
游卫瑆的手顿了顿,却没有立即回头,而是认认真真,把最后一笔画完,那是一根手指,指尖微微上扬。
正好接上了墙上倒映出来的递出来的手的影子。
他回头,便看见了十八。
铁慈习惯性地想蹲下来,却发现这一年来他蹿高了许多,比自己还高了不少,怎么看都不像个孩子了。
可眼神还是那般清冽干净,经历人间摧折依旧不改。
她对他展开微笑。
心想这个孩子,会学会扑入她怀中吗?
那马步得扎稳一些,不然这身高,怕是会倒。
游卫瑆却依旧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轻声道:“痛。”
做了无数心理准备,铁慈觉得自己还是瞬间被击中。
她教过他很多表达,再见面的时候他只选择了这一个字。
是因为这些日子,这样的体验太过深刻。
她微笑,伸手掰过游卫瑆的脸,将他下意识漂移开来的目光拉回自己脸上,轻声道:“那就走,到我那我给你吹吹。”
游卫瑆目光终于定在了她脸上,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忽然大声道:“好!”
铁慈猝不及防,下意识捂住他的嘴。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下一瞬铁慈和游卫瑆身影不见。
铁慈落地便一个踉跄,微微皱了皱眉。
嗯,别的都还好,带人瞬移时的滞涩感是越来越明显了。
而且……她环视四周,最糟糕的是,不仅没移出多远,还移到人群中来了。
四周,扛着花锄的花匠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
铁慈下意识地准备再移动一次,就见有人张开了口,而游卫瑆抬起了手。
铁慈:“别……”
“回去。”
下一刻她目瞪口呆。
眼前光影变幻,景物似乎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不断倒退,在眼前连绵成斑驳的斑块,随即脚下微微一实,再睁眼她看见了墙壁上的画。
回到了先前关押游卫瑆的室内。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游卫瑆也有了瞬移的能力,但明明她感觉自己身子都没动过。
身边,游卫瑆慢慢地道:“回去。”
他又抬起了手。
呼啸倒退之感重来。
下一瞬鼻端闻见极其不好闻的气味,身子似乎撞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铁慈低头看见一个恭桶。
她捂着鼻子看游卫瑆,游卫瑆垂着眼睛看马桶,道:“方才,出恭。”
铁慈若有所悟。游卫瑆这好像是让时间倒退啊。
这能力倒是稀奇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