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的护卫冲上来,用枪尖刀尖挑起最上面一层花砖,露出底下的砖土,众人瞧着没什么异常,却见护卫们还在扩大挖掘面积,随着地面不断掀开,众人终于发现了异样。
铁慈脚下塌陷处的泥土比较新鲜,砖石比较碎,显得铺得很草率,而且周边的土壤要多了一些白色的物质,这东西大家都知道,燕南多蛇虫,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会在地面之下铺一层石灰。
但是铁慈脚下那一块地面就毫无石灰留存痕迹。
无需多说,人们也就明白了。
这一处地面也是新填上的。
因为时间关系,填得草率,所以没有洒石灰,土壤和砖块都不一样。
护卫们继续往下挖,渐渐众人发现,这原本应该是个大坑。
在坑的最底下,护卫们捧出一捧土,用手指拨开,众人看见了一颗黑色的钉子。
铁慈言简意赅地道:“漏网之鱼。”
百姓茫然。
铁慈道:“想想,你们点燃那鬼火,穿过那密道,遇见一堵墙壁,你因为恐惧想要推开这墙,然后你撞着机关,整面墙开始转动,将你扫到了隔壁的屋子,但是墙壁转停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大坑,你不可避免地落入大坑,而坑里,有钉子。”
所有人的汗毛猛然炸起。
这是何等可怕的遭遇。
而这遭遇,可能很早之前就开始,可能从那孩子幼年便成为了他的噩梦,可能一次又一次,不致死却痛彻心扉,令人恐惧却又无法逃脱。
片刻安静后,有人冲出人群,大喊:“游筠呢!”
外头有人遥遥答道:“我在这里。”
愤怒的人们一抬眼,瞬间屏息。
外头是截然不同的美妙景致,假山流水,小桥楼阁,但此刻假山上,小桥上,楼阁顶,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持枪的,拉弓的,举刀的……一片兵器寒芒在日光之下,耀花人眼。
而在那些亭台楼阁之外,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和如雪的刀光,目光所及,没有尽头。
仿佛只是这走过密道的时间,全燕南的兵,都汇聚到了此地。
兵刃交击之声远远响起,看位置紧靠着王府,应该是留在王府之外的太女护卫,已经和源源不断赶来的燕南士兵短兵交接。
游筠坐在假山下,那里早有人给他搬来了太师椅,他跷着二郎腿,在旁边小几上的琉璃盘子里挑拣着自己喜欢的蜜饯。
一边悠悠地道:“找我啥事?”
他说的是燕南土话,语气温和又亲切,但是方才还义愤填膺的百姓们瞬间哑了火。
也有人血勇依旧在,大骂:“游筠,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游筠挑中了喜欢的蜜饯,塞入嘴中,满意地唔了一声。
然后他抬起眼,对铁慈一笑,道:“殿下啊殿下,你说你何必呢?大家和光同尘,揖让一番,坐下来好好商量不成么?非要逼得图穷匕见,怎么,还是您以为您那三千护卫,就足够踏平燕南了吗?”
他嘴里嚼着蜜饯,难得的说话还很清晰,笑了笑,扑地吐出核儿,摇摇头,“还是您以为坏我名声,便可裹挟民意,将我逐出王府?真是奇哉怪也,殿下您自己被逐出盛都,还晓得偷偷去永平,施恩示好于狄一苇,到手了永平兵权;燕南之行也和萧雪崖勾勾搭搭,肖想着他的水军,怎么到了昆州,就忘记了,手里有兵,才是老大?”
铁慈道:“既然你提起萧雪崖,就该知道,他不仅掌控了水军,还暂时代掌黔州地方jūn_duì ,现在已经扼守住了通往燕南各处关隘,最近处三日可至燕南。”
“那也要三日,而殿下您身处昆州,一旦我举昆州之兵全力取之,殿下您算过您这三千护卫能支撑多久吗?”游筠笑意不减,“再说,大乾铁律,只要藩王未曾谋反,其余各境之军,不可擅自入境。殿下您是要冒着擅自挑起战火的天下之大不韪吗?”
他嚼着蜜饯,享受地眯起眼睛,“而我,我是个胆小的人,我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喜欢人们心悦诚服归顺于我,可是今天殿下已经把我的脸皮给撕下来呢,我该怎么办呢?自然是要把殿下和这些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的父老们都留下来,永远地留在王府里,那不就行了?”
百姓们脸色大变。
“都司大人,您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听懂的意思。”游筠道,“要怪,就怪你们殿下为了裹挟民意和我作对,把你们给带进来了。”
游卫南摇着扇子,笑道:“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既然深似海,当然游不出来咯。”
游筠似乎有点嫌他多嘴,横了他一眼,又看了外面一眼。
百姓们都转脸看向铁慈,这回大多便是埋怨的眼光了,却全然不想,恶是游筠作的,热闹是自己要看的。
铁慈并不在意,趋利避害,人之天性而已。
“王府护军,昆州巡检司,昆州五城兵马司,乃至城外二十里的昆州大营,燕南中枢地区的所有兵力,现在都调入了这三塔一池之地,”游筠道,“殿下,放弃吧,只要您放弃,我能依旧以上宾之礼待您,请您参加女世子的婚礼和我儿的世子册封礼,最后将您礼送出燕南,这些无辜百姓,自然也不会为难。”
“如果孤不愿呢?”铁慈摇摇头,“礼送出燕南?说得好听,难道孤南巡这一遭,就是为了喝个喜酒?”
“那也无妨,不过是这里的其余百姓,都要死罢了。”
百姓们惊怒鼓噪,有人在骂游筠,有人骂铁慈,还有人扑过来要抱铁慈的腿,“殿下!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我们错了,这王府秘辛,就不该我们来听!您退一步,您退一步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