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往一棵快要枯死的桃树上挂布条的模样,蠢了些。
桃树前,一个少女拼命踮着脚,想要将自己旳许愿条给系上去,奈何最底下的树枝已经挂满,上头的却又够不着,急得脸色发红。
旁边也有少女够不着的,都笑着请求师兄们帮忙,那少女怯生生地看着,却不敢开口。
铁慈目光落在少女的衣裳上,虽然穿的是策鹿书院统一的制服,但是鞋子都是自己的,这少女没有穿利于长途行走的软底靴,只穿了一双手纳千层底青布鞋,满是灰土,青布已经洗的发白了。
自从跃鲤书院出了皇太女,之后大乾其余书院也开始收女学生,更是破例允许了寒门女子入学,眼前的,大抵就是一个。
但是读书本就是家境殷实的人才能尝试的路径,寒门子弟,尤其是女子,进入书院就学,想也知道无论从人际,还是资源,还是自身心性,都容易受到束缚。
铁慈看了一会,起身,接过她手中布条,帮她挂了上去。
少女的脸轰地红了,低头不敢看她。
铁慈温和地道:“够不着,如果不好意思麻烦师兄,可以找卖许愿条给你的帮忙,如果还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那就爬树。”
少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院规又没有不许爬树这一条。不必管别人怎么看你,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最重要。”铁慈笑着走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缘法,她路过伸把手而已,不会管太多。
皇太女用看自家菜园子里的水灵灵嫩生生的大白菜的眼神,看完了这一批的学生士子,旁边慕容翊已经兢兢业业烤好了大蒜,让铁慈重温了这一口的妙物。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吃烤大蒜,听见祁佑给大家计算剩下的路程,建议脚力不行的可以在此住宿一晚,并且给大家公布了住宿价格,东德子家的院子最贵,离东德子家最远的阿黑家最便宜。
不过东德子家院子里的正房是封起来,不许人进入的,众人便抢厢房耳房,一间厢房挤了七八个人。
倒是真正的住过铁慈和慕容翊的那间小棚子,没人要,铁慈和慕容翊便住了进去。
他们再留一晚是为了确认一下,灵泉村的人真的全部走了,有没有可能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在附近,以及有无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现在看这闹哄哄已经成了观光点的情形,灵泉村的人就算在也不可能回来了。
晚上两人搭了地铺,看见院子里那些学生,有人到处乱逛,有人临风吟哦,要在“太女故居”寻出点为爱作诗的情调来,还有人在争吵,当初铁慈和那位容先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灵泉村的。
当初抹杀了慕容翊的存在,但不甘寂寞的慕容翊又用盗版的七八九卷为自己浓墨重彩地彰显了存在感。现在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太女的书院之行中有个容先生存在,再加上燕南之行,铁慈对世人公开了和这位容先生的关系,也没有太多避讳慕容翊的真实身份,随着消息从燕南渐渐传开,相当一部分人已经知道,太女身边的容先生就是辽东世子。
“我听说当日便是以夫妻名义进入了这灵泉村,日夜同住同宿呢。”
“照这么说,太女好事将近吧?听说她已经从燕南回程,这回到盛都之后,想必就要昭告天下,皇家有喜了。”
“你觉得这是喜事?”
“怎么不是?”又有人凑进来聊天,“男才女貌,身份相当,又一路相伴扶持,真是情深意重。”
“你们忘记了那位的身份吗?”
桃树下一阵寂静。
半晌,有人道:“这身份的事,也无妨吧。辽东世子继承王位,辽东和燕南一样,归顺大乾,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在想什么呢?既然你都能看出这走向,辽东王不知道吗?你问过他同意吗?他慕容家盘踞辽东数代,辽东已自成一国。换你你肯把全部家产给注定会败家的儿子吗?”
“那……辽东世子不做这世子呗,太女也不会亏待他。”
“辽东王没儿子了,都给这位世子杀了!”
“……”
半晌有人幽幽道:“……没得选择,却又不能将家产给败家子糟蹋掉,换我是辽东王,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一定不会什么都不做。”有人冷哼道,“如此看来,你们还觉得这是喜事吗?”
又有人道:“我还有一个想法。方才问明兄说这位辽东世子杀死了所有兄弟,才得来了世子位,显然这是位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的枭雄。如此枭雄,当真为了情爱,就能拱手王位和国土,放弃无上尊荣,甘心从此成为女子附庸和后宫么?”
又有人轻声道:“焉知这情深意重不是假象,只是这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辽东世子,用来诱惑太女,进而谋夺高位乃至大乾的手段?毕竟,二八年华,情窦初开,少女情怀都是诗啊。”
又一阵沉默。
显然这种猜测并不是个新鲜论调,在场诸人都没反驳,只是并不是谁都敢说出口罢了。
半晌有人叹息道:“但望殿下神智清明,能够辨明真伪吧……”
立即有人反驳:“女子身陷情爱之中,何来的理智清醒?我家远房有个亲戚家的女儿,自幼知书达理,恭谨有度,为人称誉。某年踏青遇上了个破落户儿,给人家一番花言巧语勾得神魂颠倒,从此宛如变了个人般,整日哭闹,寻死觅活,家里人轮番上阵劝解都不管用,最终还是和人私奔了,前些日子听说,过得很是不好……”
“何必拿皇太女和那些寻常女子相比,殿下何许人也!”
“殿下终究也是女子!”
“要我说你们也是杞人忧天,那位辽东世子和太女一路相携,久经风雨和生死,又岂是寻常情爱能比?我瞧那七八九卷里,他可曾伤害过殿下?可曾对殿下有过任何非分要求?真要伤害殿下,何必等到今天!”
“一卷胡编乱造的传奇演义你也信,还不是书局刊印的伪版!”
“只怕所谋甚大,才步步为营!”
……
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吵起来。
铁慈看了看慕容翊,防着他心气不顺,突然发作。
月下慕容翊偏头,只露着半边精致下颌,和比月光更莹洁的肌肤,隐约可辨唇角一抹淡笑,优昙一般气韵神秘,却又细雪一般疏冷。
他道:“看我做什么?在你心里我是个杀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