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刹那间墙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猛地将靠在墙上的贺梓给拽了过去!
二门砰地一声撞在墙上,萧宬带人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墙面无声翻转合上。
“……”墙那边,贺梓后背贴在墙上,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老仆。
这墙在老孔家那边明明翻不过来的!
还有,他这个平日里偷懒耍奸,遇事抠脚的老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隔壁传来萧宬怒极的咆哮声,老仆对着两人震惊的目光,撇嘴一笑,示意两人跟他走。
在贺梓的书房里,老仆上下看了看挂满墙壁的画,道:“原来长这样啊。”
一边欣赏画,一边左揪一把,右抓一把。
两位大佬就瞪大眼睛,看着老仆腰也直了,皮肤也光滑了,除了还是满头银发,已经变成了一个年轻人。
但还没完,年轻人继续抹了一阵,这回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
银发少女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眸子,弧度明丽,看人时简直称得上勾魂摄魄。
她神情却是自如随意的,指着两位大佬,道:“这里不能久呆,追兵很快会反应过来。你们想去哪里,我送你们去。”
贺梓和孔万良目光一碰,贺梓道:“我要去通知同僚,躲过今夜的抓捕。”
孔祭酒道:“我要去组织国子监学生,拦住萧家。萧立衡只要还想在盛都掌权,就不能得罪这全盛都的文人!”
“这可麻烦了……我一个人怎么送两个老头……有了!”少女忽然一拍手,蹿到外面雪地里,片刻拿了两个筐和一个扁担来,把扁担架在自己肩上,筐一边一个,对着两位大佬,风度翩翩伸手一引,笑道:“请君入筐。”
两位大佬:“……”
这姿态太美我们不敢看。
片刻后,银发少女挑着一根扁担,左筐一个祭酒,右筐一个太傅,掠入了盛都风雪之中。
她脚程极快,穿得也单薄,迎风穿行,似乎完全不怕冷,还觉得很痛快似的。
国子监最近,她将孔万良送入国子监的钟楼,老夫子站在钟楼顶端,夜半敲钟,钟声穿越茫茫风雪,抵达国子监三千弟子的沉酣之中。
国子监灯火大亮,无数黑衣儒衫人影涌入广场。
另一个方向,银发少女背着贺梓在屋脊上穿行,这一片都是重臣居所,贺梓眯着风雪,居高临下下望,道:“凡是府中有动静的,咱们就不用通知了。”
此时夜深,天气恶劣,除非准备做坏事,否则府中都该安睡。
经过首辅容府,前院后院都安安静静,唯独最偏僻的家庙那一处,灯火明亮,不断有人影悄然闪过。
贺梓在少女背上叹了口气,“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少女轻笑一声。
随即经过常大学士、谢大学士、端阳侯、成国公……等等大学士和勋爵的府邸,都毫无动静。
少女按照贺梓嘱咐,闯入主院,屋檐下掰根冰锥子,写上“萧家越狱,速速躲藏”,射入人家内室去。
将人惊起也就行了。
都是大户人家,家家有护卫,只要有准备,就不至于被人所趁。
身后动静被一路炸起,贺梓舒了一口气。
比想象中情形要好。
勋爵都没参与进去,大学士也大多都很安分。
萧家在这一个多月之中,被朝廷以雷霆暴雨八面埋伏之势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铁慈准备充足,以至于重臣之中,并无出来为他作保的人。
萧家大抵也是寒了心,选择向外勾结,没有再试图串联朝臣。
倒是经过李大学士府中,有点有意思的动静。
李慎衣着整齐,身后跟着很多护卫,一副要出行的模样。
但是阶下有人长跪于雪地,拦住了他。
气死风灯光影摇曳,照亮那人满肩覆雪,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贺梓站在屋顶上,听见李慎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被气得咆哮:“李蕴成,你半夜发什么疯!”
李蕴成跪在阶下,捧着一堆书,道:“父亲,儿子不过是想请您看书。”
李慎瞪着他。
“你疯了!”
“请您看看这些前朝史书中,页页写满殷殷鲜血,看看千古之下,叛乱、谋反、附逆、作祟者都是什么下场。”
李慎的肩膀忽然僵硬。
“看看多少满门老少于故纸间哀嚎,多少贰臣于青史中掩面,多少簪缨之族流散于风烟,多少世家风流溅血于法场。”
“看看这荣华如露亦如电,得失只在一心间。”
“看看这些钟鸣鼎食之家,一朝起高楼一朝楼塌了;看看多少人一步登青天,又一步落深渊。”
“父亲。今夜风大雪亦寒,正宜阅青史黄卷。”
李蕴成捧着那堆高高的,已经翻得卷边的书卷,一个头重重磕在雪地上。
李慎怔怔立在廊下。
一个中年妇人泪流满面走出来,跪在了李蕴成身边,李蕴成扶住她,道:“母亲。”
妇人按住了他的手,看向李慎,道:“老爷,妾身不懂什么。妾身只想请您,看看您的儿子。”
长久的沉默。
廊上立着东阁大学士,廊下跪着李家mǔ_zǐ 。
良久。
李慎肩膀一垮,默然转身。
李家mǔ_zǐ 相携站起。
李府灯火,渐次熄灭。
贺梓站在屋顶上,看完了全程,沉默半晌。
李慎看似大学士位居最末,入阁时间不长,其实却是除了萧立衡之外,交游最广阔的人。
他自小吏做起,数十年盛都经营,步步稳扎稳打。
在内阁,在朝中,都拥有不低影响力。
他由萧立衡一手提拔,也是受萧家恩最重的大学士。
当此非常之时,如果他们都出不了面,或者被控制,李慎完全有控制内阁乃至控制朝臣的能力。
却在今夜,无人知晓时,因那少年捧书一跪,便可能将史书悄然改写。
时也,命也。
良久,贺梓唏嘘:“大丈夫有幸妻贤子孝。”
……
在往六部尚书宅子去的路上,贺梓伏在少女肩上,问:“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清透又明艳的面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道:“宫主。”
贺梓:“……”
这什么有病的名字?
然而这个姓却让他心中一动,试探地问:“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如何会扮成老仆执贱役于我府中?今夜为何又愿意这般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