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静默了一会,轻轻道:“丹霜,你,和赤雪,乃至瑞祥殿随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宫人,在我这里,是因为有用或者无用,才存在的吗?”
赤雪微微皱眉,简奚想要说什么,赤雪对她轻轻摇头。
丹霜垂下眼:“是,陛下,我说错了。或许,是我自己太无用,想逃避。”
“我允许你放个大假,去散散心。”铁慈道,“去吧,去上你一直想上的大学,过你想过的人生。对我来说,大家过的愉悦,比什么都重要。”
丹霜抬起眸,眼底已经含了泪,“陛下,我愿用我一生的幸运,来换您后半生无虑无忧。”
铁慈抬手止住了她,“不要说这样的话。”
上一个这样说的,是萧问柳。
铁慈又对赤雪道:“朕这宫中,不需要太多伺候的人,稍后会放出一批宫人。瑞祥殿的人,或者朕身边的人,如果有人想去上大学,也可以报上来,朕去和师父说。”
赤雪应是。
铁慈笑对丹霜道:“去吧,学院里一定有很多大好青年,有心情了,记得谈个恋爱。”
不等丹霜回答,她摆摆手,自进了殿中。
简奚跟在她身后,轻声道:“陛下,太师先前和我说,问问您是否能抽空,去偶尔做个讲师什么的。”
铁慈笑道:“朕那点学问,做什么讲师。朕这面大旗,今日给太师也扯够了。余下的,就让学院自己慢慢发展吧。”
简奚道:“臣只是觉得那学院气氛颇好,令人轻松愉悦……”
铁慈在案前坐下,慢慢翻开一本折子,闻言手顿了顿,笑道:“是吗?”
简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也是正经大书院出身的,但策鹿书院也没大乾学院那种轻松自由活泼的氛围,就连楼体都样式大气简洁,还是少见的白色,阳光下一片明亮灿烂,叫人见着就心生快活。
她也去过跃鲤书院,并不觉得跃鲤能超越大乾学院。
“也许那里确实很好,也许大乾学院真的代表着最大的自由,最新鲜的学说,最优秀的学生,最强大的教授,但是,在我心里,从来只有一个书院。”铁慈缓缓道,“那个书院的一切,那个书院里的事和人,那个书院里我所度过的所有时光,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且,永不可追。”
……
至明元年十月,一只鸽子飞进了重明宫。
简奚照例给铁慈读信,刚读到第一句:“大奉皇宫太妃主持举办赏荷宴,为帝擢选后妃,原定人选大多落选,唯通政司使之女奚云……”
铁慈抬起手。
简奚立即停止阅读,将纸卷小心在案几上放好,躬身退了出去。
铁慈慢慢展开那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
“……大奉皇帝其时挥退诸女,之后却又密延奚云入内,所谈何事不知。事后有闺中姐妹询问奚云此事,奚云坦然答:帝问,可愿为后否?”
铁慈目光在最后几个字上多落了一会。
“……奚云渐得帝宠,破例得无需宣召出入皇宫之权。”
“……奚云伴帝驾前往行宫泡温泉。”
“奚云为大奉皇帝下厨,遭皇帝嘲笑,帝亲授奚云厨艺。”
“九月某夜,奚云曾夜入宫禁伴驾,彻夜未归。大奉礼部已经在做册礼准备。多次进言皇帝,帝不置可否。”
“通政司使府邸车水马龙,拜客不绝。”
铁慈慢慢看完。
字里行间,看见了一个乍蒙隆宠却不卑不亢,无畏无惧,也不在乎物议流言的少女。
随信还附有一张奚云的小像,从相貌看,并非绝色,胜在一双眸子乌黑湛然,目光坚定。
这样的少女……慕容翊应该会喜欢的吧?
铁慈慢慢拿起纸条,扔进火盆中。
才进十月,别处尚穿单,重明宫已经点了火盆。
……
至明元年十二月初八,帝率群臣至景山祭先帝周年,同时下诏,斥大奉背弃当年誓约,是为背信弃义、割裂国土之乱臣贼子,大乾与之势不两立。
这是铁慈自即位以来,第一次对大奉立国表态,也是第一次将大奉指为乱臣贼子,表示了敌对的态度,这封告天下诏一下,臣民皆欢欣鼓舞,一时文臣笔伐,武将请缨,恨不得立刻就打到汝州去,将那弑君背主的大奉踏平,将那辜负伤害了大乾皇帝的大奉之主掳到盛都,践踏为奴。
不过皇帝发了明诏之后,却似乎并没有进一步打算,而且朝中太师也极力反对,表示大乾刚刚打退达延,不可再轻举刀兵,请战的折子被纷纷留中,一段口诛笔伐的热潮过去,战争的狂热也便褪去。
明诏发于天下,大奉自然也知道了,大奉朝廷也免不了一阵轩然大波,不过当时殿上,众人瞧着御座上的皇帝,捧着那封骂自己的诏书读得津津有味的神情,都无语凝噎。
瞧皇帝那模样,似乎想要在一封骂自己的告天下书里面,抠出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