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唇角不着痕迹的一勾,他望着她,眸色深沉。
“从前的你怎么没有这份气魄?”
“现在的我有了,你娶不娶?”小娘子被激怒,一言一语,完全不过脑子。
扶苏轻笑一声,他又往榻上靠,闭上眼,神色平静而宁和,“现在的我没有这份气魄。”
天之骄子,一下跌落神坛,任凭谁都不能一下越过这个坎。
陆婉吟不能理解,可她能陪他撑过去。
她蹲下来,握住扶苏的手,“我想陪你一起走。”这就是她独身一人闯入卫国公府,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长情,我爱上你了,完完全全的爱上了你。”
“我爱上了你的人,而不是你的身份。”
陆婉吟这个别扭而傲娇的小娘子终于承认,她爱上了这个为她几乎低到了尘埃里的男人。
“陆婉吟,你不会后悔吗?”扶苏坐起来,静静看着她。
陆婉吟摇头,紧握着他的手,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哽咽,她道:“不会。”
现在的陆婉吟只怕扶苏后悔。
扶苏脸上的笑逐渐放大,就像是冬日里被驱散了阴霾的暖光,一层一层,叠叠悠悠,他的眼中倒映出小娘子漆黑明亮的眸子,这是一双在午夜梦回之际,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眼睛。
爱一个人,倾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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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奔波了一日的陆婉吟蜷缩在榻上,忍不住沉睡过去。
扶苏将身上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然后伸手打开了链子上面的暗扣。
“啪嗒”一声,链子应声而开,扶苏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一眼躺在榻上的小娘子,俯身在她额上留下一吻,然后转身出了门。
冬日的夜,寒风刺骨。男人行在早已积了厚厚一层的地面上,大摇大摆,直往安庆长公主住的院子而去。
中途有锦衣卫看到他,也权当做没有看见。
扶苏一路行到安庆长公主的院子,里头昏暗一片,只有主屋内侧隐约透出一点光来。
扶苏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推开了门。
安庆长公主伏在榻上,看到扶苏过来,低笑一声道:“你终于来了。”
身后的风呼啸而入,扶苏站在那里,衣袍猎猎。他黑发披散,半遮住的眉眼透出一股清冽的寒意。
他的唇薄而红,像一抹弯曲的红月。
“你曾经说,我像父亲。”
安庆长公主摇头,“我说错了,你像我。”
今夜,安庆长公主是特意在等他。她披着身上的斗篷坐起来,身子却依旧斜斜的,慵懒的,像是没有骨头。
“我与你父亲是先帝赐婚,当时,我是大周的公主,他是大周的状元郎。金质玉相,风姿俊朗,不瞒你说,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他了,是不是觉得很荒谬?”
如果是以前,扶苏一定会觉得荒谬,可现在他不会,他甚至能理解安庆长公主这股炙热而鲜明的爱恋,他仿佛能想象高贵娇媚的公主在看到俊美的状元郎时,心脏怦然的声音。
她太过执着,一生所求不过一份爱,却忽略了更多她需要关注的东西。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不祈求你们的原谅,”顿了顿,安庆长公主又道:“长情,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是为子女活着的。我很抱歉,将你和莲儿生出来,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者是以后,我都会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请你不要对我寄予期望。”
扶苏站在那里,神色淡漠,掩在宽袖下的手却微微蜷缩起来,他道:“这样很好。”
安庆长公主勾唇一笑,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喜欢的那个小娘子是兴宁伯爵府的?”
“嗯。”
“不如趁着你父亲不在,把事情办了吧?”
扶苏:……
“父亲在牢中生死未卜,母亲觉得我现在办事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如果你父亲死在牢里,那你可就要守孝三年了。”安庆长公主歪头,保养的极好的面容之上显出几分少女的灵动娇憨。
扶苏:……
“哦,我想起来了,兴宁伯也才死了不久,你那位小娘子还在孝期,怕也是不能成亲的。”安庆长公主摇了摇头,重新懒回到榻上,本想喝杯茶水,却发现茶壶里的水都是冷的。
“啧啧,”安庆长公主轻摇头,“如今,连杯热茶都吃不上了。”
“母亲不怕吗?”
“怕?我怕什么?怕这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还是怕死?”安庆长公主说到这里璀然一笑,“长情,你知道吗?若是当一个人心中没了念想,断了希望,她会觉得活着只是活着,便是死了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她说,她是一个自私的人。
是的,她确实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有自私的人才会抛下自己的子女,抛弃自己的丈夫。
从前的扶苏不能理解,可现在的扶苏却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