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片生日的海洋以及一片烛火的星空为何你们的狂欢遗忘了我留我一个人孤单哦对不起我是陌生人中午吃过饭,茶馆打烊,奶奶到大兴教堂诵经,我上楼午休。经过妈妈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她又对着梳妆台上那张黑白照片发呆。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二十五岁,短短的寸头整洁干净,白色粗布襟褂微微敞开,露出结实黝黑的胸膛;灰色裤子,两只裤脚一高一低地挽着,显出小腿的健硕。他站在一艘破旧的渔船上,手里的渔网在空中形成一条漂亮利索的弧线。阳光下的脸上渗着几颗汗珠,微笑的脸庞英俊漂亮,洁白的牙齿熠熠发光。
我轻轻走到妈妈身后,用微弱的声音说:"妈妈,你又想爸爸啦?"她猛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我一眼,手捂住胸口,说:"你想吓死我啊!"说着,她假装去收拾抽屉里的东西。
我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说:"这么漂亮的男人,值得用一生去想念。"妈妈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我,说:"小滑头!快去看看我给你收拾的行李吧,看看有没有遗忘什么。"
我说:"妈妈办事,儿子放心。我的妈妈这么能干,一定不会出差错的。"妈妈彻底被我的甜言蜜语打败了。我赖在她肩上,说:"妈,你再给我讲点关于爸爸的故事吧。我想听。"妈妈叹了口气,但马上又提起兴致,我就知道,只要是提到关于爸爸的事,她就会精神百倍。但是她却说:"都这么多年了,该讲的都讲了。他的事,你都知道,再没什么好讲的了。"
从妈妈多年的描述中,我知道那是一个好爸爸。但是这样一个好爸爸,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搬到重庆之前,我们住在巫山县龙井乡桂花村一个沿江的江湾,一家人靠捕渔为生。
妈妈怀上我的时候,按当地的说法,孕妇吃了锦鲤不但可以安胎,所生的孩子长大之后还会鲤鱼跃龙门,官运亨通。不幸的是爸爸在一次出江的时候,在水急的江口,渔网绊在了水底的石头上,把船带翻了,爸爸掉进水里,被水流冲下去,人们收网寻人,发现他已经被困死在渔网里了。
妈妈还告诉我,爸爸临走前曾经将耳朵凑在她肚子上面听我呼吸的声音。他说,听,生命的韵律。妈妈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了纪念爸爸,妈妈给我起名为江韵。
妈妈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当我挤进人群的时候,看到你爸爸他躺在岸上,衣扣让人解开,抢救无效,露出苍白的皮肉。失去焦点的瞳孔在睁开的眼睑下呆滞地注视着苍茫的天空。如果不是他横尸河岸,如果不是那么多双悲伤的眼睛证明,谁又会相信刚才还那样生龙活虎的年轻生命,竟如纸薄,转瞬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花,我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我让妈妈靠在我肩上,我难过地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看爸爸温暖的笑容,我想,那大概是我所见过世上最漂亮、最让人为之动容的笑容了。
妈妈很快恢复了情绪,说:"你明天回桂花村去,见到了你干爹和你焰子哥哥,替我和你奶奶向他们问好。这么多年我们也没能照顾上他们父子俩,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买了些重庆这边的土特产,你拿去给他们尝尝。"我看桌上的袋子里,是一些火锅料之类的特产,还有磁器口最著名的陈麻花。
妈妈又从钱包里取出一千块钱,递给我:"这些钱交给你干爹。一千块钱不多,但在农村的确能解决好多问题。你焰子哥哥也要上大学了,不知道他爸爸能不能解决他学费的问题,你回去了解一下,回来告诉我,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一定帮他。"我懂事地点点头,看着我的妈妈,这个单身了十七年的女人,独自一人把我养大,还经营着一间不错的茶楼,突然觉得她真的好了不起。
中午的室温令人萎靡不振,不多久,我便进入梦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我突然想到账本上那个电话号码,于是衣服也不穿,光着膀子咚咚咚咚跑下楼,翻开柜台上的账本,找到那个号码,忐忑不安地拨通了。
"喂,我是大熊,请问哪位?"那边传来熊泽恩悠闲的声音。
"哦,我,我是江韵。"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个……我……我想问问你弟弟怎么样了……你不是说要去医院接他么?" "他没事了!"熊泽恩在那边轻松地说,"是急性绞肠痧,可能吃错东西了,他比较爱吃路边摊上的小吃。对了,你以后也别去吃那些烧烤之类的了,不卫生。"我几乎快笑出来了,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沉默了一会儿,我结结巴巴地说:"他没事就好了。" "不说点别的了么?"我能感觉到,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没……没事,就是想问问,你弟弟怎么样了,知道他没事就好了。那我挂了。"我恼恨自己的嘴竟然这样拙劣,连话都不会说。
"等等,先别挂!"他大声说,"明天是我生日,我能邀请你过来么?" "明天?"我想了想,说:"明天不行啊,我要回老家去。那预祝你生日快乐啦。" "哦。那好吧,谢谢。拜拜。"挂了电话,心里充满莫名的失落,就像一只风筝跌落时的感觉。
刚挂掉了熊泽恩的电话,电话又响起来了。是姐姐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