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奶奶却再也讲不出那些故事了。想到这里,我的泪便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那雪白的被褥上,湿了好大好大一片。
输液瓶里的葡萄糖一滴一滴地落下,维持着奶奶的生命,就像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走,一去不复返。
我不想奶奶看见我哭,就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我在洗手间碰到了那个叫小华的男孩子,就是上次在医院的公园里面画那尊mǔ_zǐ 连心雕塑的男孩子。他今天气色很好,不像上次那样苍白,两腮上泛着阵阵红晕,像上台表演的儿童擦的腮红,可爱而招眼。
他不记得我了,匆匆走出洗手间,我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华!"他回过头来,冲我一笑,那是怎样一副天使般的笑靥啊!我发誓那是我所见过世界上最漂亮的笑脸了!就算海报上画的天使跟他比起来也不过如此!他长着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洁白而整齐;两只眼眸清澈明亮,像蕴涵着一汪秋水;一对大大的招风耳跟精灵人似的,惹人喜爱;脸圆圆的,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短短的刘海轻轻的趴搭在额前,散发着黑色光泽,柔软而漂亮。
我彻底被那张天使般的脸庞迷住了,直到他问了一声"你是叫我吗",才将我从陶醉中唤醒。
"哦,是!"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说:"我见过你画画,你画得很美。我很喜欢。"他便笑得更甜了,说:"谢谢!要是你喜欢,我给你画一幅啊。"他还没有变声,声音里夹杂着一股孩子气。我愣了愣,才说:"哦!好啊。"我便跟着他走进二楼的画室,里面空无一人。想必现在正是游戏时间,其他孩子都在大熊的带领下在公园里玩得正欢吧。
我就像一个模特,任由小华摆布。他让我端坐窗前,窗外是一珠高高的夹竹桃,一支柔美的枝条软软地伸进窗口,上面开着一串粉红色的漂亮的花。小华吩咐我将脸微微侧向外面,目光注视着远处楼房上那群灰鸽。
小华一边替我画像,一边跟我聊天。他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他的脑袋里有很多奇怪而独特的想法,同时也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梦想。
在聊天中我知道他叫连华,本是河南郑州人,正上高一,因为身患肾炎被迫休病假。他的父母听说重庆第一人民医院有一位专攻肾病的高学位医生刚从美国最好的肾病研究中心回国,便第一时间将连华送到这里来求医。
我用余光瞟向一脸专注的连华,他画得那样认真,那样投入,全然没感觉到我的分心。我们聊完天,他也就画好了,连连招手让我过去看他的成果。
当那幅画展示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想我就要哭了。那是我自己吗?为何眼里满是淡淡的哀伤,像看着一片灰色的天空,永远不再有阳光,永远不会有彩虹,世界就这样浑浊一片,充满绝望的孤独。
看我满脸难过的模样,连华小心翼翼地问我:"韵哥哥?韵哥哥你怎么了?是我画得不好么?"我强忍住内心的忧伤,眨了眨眼睛,嘴角裂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是,小华你画得太好了,画得把我自己都感动了。"他在我身边坐下,轻轻地问:"在我画你的时候,你把屋顶的鸽子想象成什么了?"我一怔,对于他这个奇怪的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样回答。
想了很久,我才说:"一颗琥珀。晶莹剔透,无比玲珑,美得令人心动。" "可为何你满眼哀伤?"连华就像会读心术似的,让我手足无措。"因为那被囚禁于琥珀里的自由?"我仍是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孩子,眼光却是这样犀利,仿佛能把我的心看穿,想要隐蔽什么东西都无处可藏,只好□□裸呈现在他面前。
于是我问他:"如果你坐在那里,你会看到什么?" "哥哥。"他立刻回答。
我感到振动,看着连华那写满渴望的表情,心里满是哀怜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