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然虚张声势地大呼小叫道:“胖哥!不好啦,出人命啦!”
我听见那个保安低沉的声音:“烟然……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血,你自杀?”
“妈的,胖哥,你咒我啊?”烟然的声音里掺杂着紧张的气息,“自杀的是我背上这个愣头小子,幸亏发现得早,不然非得死在我屋里,真他妈晦气!他要是真断了气,倒一了百了,可他偏偏被那澳门佬看中,要是那老乌龟发起yín 威,遭殃的还是我烟然!”
“那你赶紧送医院啊,还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烟然说:“可医院离这里还有好几十里路呢,你的小奔呢,借我开开吧!”
那保安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扛医院去!我那小奔被我老婆开到香港九龙兜风去了!”
烟然一口一个“谢谢”,背着我慌不择径地跑出那栋囚禁了我三个多月的大楼。直到钻进一条偏僻的胡同,烟然才将我放下。
虽然他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不肯停留片刻,拉着我向前跑:“我们成功了!你再往前跑,就是回家的路了!”
烟然掏出一沓钱来,零的整的都有,塞到我手里,说:“拿去买车票,记住,回去之后,忘了这段经历。把我也忘了吧,就当做了一场恶梦。”
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值得让他为我做出一个这么悲壮的决定,我不明白明明有机会,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那个魔窟,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回去找他,还要一如既往地选择等待。
他笑着替我抹眼泪:“别哭了,再哭就看不清路了!”
我们拼命往前跑,穿过一片茅草地,茅草锋利的叶片像刀子一样割在我们脸上。烟然终于体力不支,落在了后面,我回头看他的时候,鲜血从他的衣袖里流淌出来。我折身搀扶他,说:“烟然,快看,前面就是马路了,你跟我一块儿走吧。”
烟然挣脱我的手,固执地拒绝道:“江韵,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走吧。”
“不行,你跟我一块儿走!我要你跟我一块儿走!”
他严肃地说:“你别说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弃等待。”
烟然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任我劝他求他,他始终不肯与我同行。末了,我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含着泪穿过马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我猛然回头,烟然已经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一刻,我要崩溃了。我听见自己怒吼了一声,牵动着五脏六腑而剧痛。我闯过红灯跑回去,抱起烟然,那颗锋利的子弹从他单薄的身体穿膛而出,一大片血液染红了他那件白得似雪的衣裳,像一朵迅速绽放的血罂粟。
“烟然!”我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烟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孱弱地呼吸,牙齿沾着鲜血。他失焦的瞳孔四处搜索着我的影子,伸出一只颤抖的要摸我的脸。我抓着他的手,放到我脸上,他换了一口气,嘴唇蠕动着,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好……好好……活下去……”
此刻的我,悲伤和恐惧集于一身,不言而喻,死于非命的烟然是被金哥或者他手里的人枪杀的,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必须带着烟然尽快离开这里。当我背着烟然的遗体刚走出两步,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金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革皮大衣。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吹了吹手里那支还冒着烟的□□,凛然地对我背上的烟然说:“烟然,金哥对你这么好,你得罪了澳门佬,金哥都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居然背叛金哥,偷偷放人走。”
我愤恨填胸:“你这个杀人犯!你不怕法律的制裁吗?”
金哥冷笑道:“法律?这里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谁得罪了金哥,就得去见阎王爷!江韵,金哥没害过你,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知道对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说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来惩治我对他的“背叛”,让我去干传销?卖我的器官?杀了我?抑或更恐怖的手段?
金哥的笑,令人费解。他对身后那两个男子说:“把烟然的遗体带回去,厚葬了他。”
他们将烟然的遗体从我手里夺走,烟然像一只被猎杀的动物,被他们搬进车里。烟然,他死得那么凄惨。
恍恍惚惚中,我被金哥带上另一辆白色跑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我无心观看沿路的风景,我的眼前,是一片死灰,静寂、空旷、冷漠、荒凉。一切都是死亡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