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开着,书房的灯却灭了。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重新把语言组织了一下,踱着步子进了房间。
粱桢正坐床上看书,钟聿蹭过去坐到床对面的那张懒人沙发上。
中间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他又搓了下手指,开口:“知道姓唐的刚做完手术吗?”
原本低着头看书的粱桢眼神僵了僵,但并没抬头,只随口应了声:“知道。”
“也是,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粱桢也听不出他口气中的意思,暂时性选择不搭理。
钟聿等了一会儿,见她不接茬,又问:“知道什么病吗?”
“癌症。”
“什么癌症?”
“甲状腺癌。”
“啧,还了解得挺清楚。”
粱桢这回算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你刚在楼下说有事要跟我讲,就是这事?”
“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
沙发上的男人敛了下神,“明天上午我打算去医院看看他。”
粱桢眉头皱了下,但转念又想,两人虽然私交不大好,但因为钟盈的关系,也算当过一家人,现在唐曜森出了这么大事,理应去探望,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特意回来跟她讲?
“所以你这算是在跟我报备行程?”
“没有,我是想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粱桢一怔,终于放下手里的书,“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曜森!”
“可是你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
“你不想去?”
“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再说……”
“所以你言下之意是你其实心里很想去,但碍于之前你们之间的关系,又觉得去了不合适?”
粱桢几乎震惊,那一刻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你能不能别总咬着我和他以前的事不放?”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
“我不去!”
“给个理由!”
“你……”粱桢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她要他给个理由,可是这其中的道理要怎么讲?
去了,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该如何面对唐曜森?
不去,不去是不是又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粱桢觉得在这件事上她横竖都是错,以至于唐曜森住院的新闻曝光之后她都有意逃避,可是现在钟聿见她答不上来,神情犹豫甚至痛苦,忍不住冷笑出声,“回答不了?那不如我替你答吧,你心里其实压根很想去,但又觉得去了会落人话柄,左右为难对不对?”
他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把她内心的挣扎和处境都揭得干干净净,只是这样有意思吗?两人为了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粱桢觉得真是受够了。
“对,尽管我知道不应该,但于情于理其实都应该去看看他,可是去了会怎样?到时候记者媒体又是一通乱写,让你父亲再拿着照片回来质问我跟他是否藕断丝连?”
“所以闹半天你心里就是想去喽?”
“对,想去,从第一天知道他住院开始就想去了,可苦于钟太太这个身份,即便心里担心,却连电话都不敢跟他打,这样你满意了吗?”
一旦发生争执所有理智都会靠边站,只剩下话赶话的直白和直接,就像是平时铺在针尖上面的海绵被揭开,露出底下的尖锐和锋芒。
钟聿坐那定了两秒钟,直至眼神彻底凉透,笑了笑:“很好,那明天麻烦跟我走一趟吧,钟太太!”说完他便起身出了房间,之后再也没进来过。
粱桢开着灯在床上坐了半宿。
那半宿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从之前去b市看到他和章汐在一起,到网上曝光她跟唐曜森的“亲密照”,直至腹中孩子流产,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领证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却好像快要走到穷途末路。
钟聿在楼下客房睡了一晚,其实也没睡好,烦躁郁闷加上失眠,搅得整个人像是个随时会爆的活火山。
明明两人气氛已经有所缓和了,明明她还给自己煮了面吃,尽管味道很烂,但起码说明她并不是不愿搭理。
至于要去探望唐曜森的事,其实他原可以换个更合适的切入点。
比如以大局为重啊,比如堵悠悠之口啊,再不济把老爷子搬出来嘛,反正让他携妻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曜森的烂主意也确实是老头儿想出来的。
钟聿能够明白老头儿的意思,舆论都在骂钟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便要钟聿带着粱桢去医院走一趟,起码姿态得摆出来,告诉别人唐曜森离婚也好,离职也罢,都是他私人原因。
可钟聿一时怒火攻心,怎么就把话说得都变了味呢?
他甚至怀疑自己被唐曜森下了降头,不然怎么会一遇到他跟粱桢的事就会瞬间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