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馀杭知县刘锡彤,答应了葛文卿下乡开棺相验,即传集了件作差人,押了葛文卿,一齐到仓前去。这时喻氏、喻敬天、钱宝生等都已得信,忙都齐集在葛家。三姑已吓得躲在楼上,不敢见面。刘知县到了葛家,摆下公案坐下。又问文卿,开棺之后,若是无毒病死,该当如何?文卿咬定牙关,说是验出无毒,情愿反坐,按律抵罪。若真是服毒而亡,请大老爷伸冤。刘知县点头应道:“那是自然,你先去开棺。”只因清律不论何人请求开棺相验,都得自己先行动手。文卿取了一柄利斧,走到小大棺旁,忍不住泪如雨下,即一咬牙关,砍将下去,一刹时差人忤作等把棺开了。刘知县命忤作好生验明。忤作验了一回,早验出是中毒而死。便报道:“验得男尸一名,头部无伤,胸腹无伤,两手无伤,两足无伤,服毒而亡。”刘知县听得葛小大果然服毒而亡,不禁吃了一惊,晴想倒瞧不出来,似小白菜的标致女子,竟会谋死亲夫。文卿听得果然小大是中毒而死,早跪下道:“请大老爷替哥哥伸雪。”刘知县答应,一面命人把小大尸身放入棺内,用封条封好,即打道回衙。不一时,到了衙内,即升堂坐定,吩咐带小白菜上来。不多时小白菜当堂跪下。刘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喝道:“葛毕氏,本县下乡验明你丈夫确是服毒而亡,你还有何说,快将坚夫是谁,因何谋死亲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小白菜听得小大果然是服毒而亡,好似青天下个霹雳,暗想这事糟了,无论如何自己难以辩白,便是跳在黄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杀夫之名。可是自己实是没有下毒,如何能得招出什么来呢?忙连声呼冤,哭泣不止。刘知县这时因验明了小大是中毒而死?认定是小白菜是个谋死亲夫的正犯,见小白菜不肯招认,即把脸一沉,掷下一支签来,喝道:“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认,快将拎子将这滢妇上了,看她招也不招?”两旁差人早如虎如狼的一声呐喊,套在小白菜手上。正待收紧,忽地大堂后面走出了一人,向差人喝道:“快些放手。”阮德抬头一看,不禁倒怞一口凉气,原来这人正是刘锡彤的夫人知县太太林氏。刘锡彤在馀杭,那一个不知道最怕太太,便是坐堂审官司,也得太太做一半儿主。如今林氏出来,喝声住手,那里敢不听吩咐,忙将搂子一松。刘锡彤坐在堂上,见太太忽地出来,吩付松了小白菜的拶子,不知何故,忙下了座位,向林氏笑道:“太太,做怎样呀?”林氏道:“这女子是谁?犯了什么刑法?”锡彤道:“这便是仓前镇上出名标致的小白菜,犯了谋死亲夫的大罪,因此审她的口供。”林氏听得,即把小白菜端详了一回,见果然标致,暗道,怪不得子和迷得失魂落魄,果然是十分人材,便回头向锡彤道:“老爷,且别审官司,家中死了人咧,快进去看看。”锡彤听得,大大的吃了一吓,忙吩咐差人,先把葛文卿、小白菜收监。明天再审。差人们答应自押了小白菜等下去,刘锡彤随了林氏忙忙进去,问林氏死的是谁?林氏道:“媳妇上吊死了。”锡彤听了李氏自尽,又是大为吃惊。
李氏好端端的住衙中,怎样会上吊自尽的啊?内中却有个缘由。只因刘子和同钱宝生在仓前商定毒死小大之后,见宝生已把砒未付给三姑,知道小大服下定得死掉,恐在镇上不便,忙忙的动身到杭州去。当天到了杭州,住了一夜,心头只觉得不定。到了明天,在西湖内唤了一只小船,荡了半天,也是闷闷不乐,百无聊赖。到了下午,坐在湖边游玩,不由得想起了仓前的事情,知道小大服了毒药,生命不保,小大死了,将来小白菜不怕不到手中,猛的又想起了一个人服下毒药,要七孔流血而死,不要被人家瞧破,说小白菜是谋死亲夫,告到官府,小白菜岂不是要受苦楚,心上不免猛的一惊,暗急倘是告状说小白菜谋死亲夫,自然在自己爹爹之手,原可以驳斥不准。只是自己父亲没有知道这事,如何会知道凶手恰恰是自己儿子,不准状子。这般一想,觉得非立即回去,向母亲说明,托母亲阻止父亲不收状子,方才妥当。忙起身匆匆回转馀杭县来,谁知刚进了馀杭县城,即听得城内有人谈说,葛文卿告状小白菜谋死亲夫,知县老爷已下乡相验去了。子和听得,只叫得一声音,暗暗顿足道:“啊呀,迟了,父亲已准了状子,少不得要审问小白菜了。不要供出了自己是个坚夫,那就糟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己如何活得成呢?”不由得心乱如麻,连连叹息。沉吟了一回,知道这事非得与母亲商议,不能挽回。好得母亲素来疼爱自己,总不忍置自己于死地,不肯想法,有道是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银子,或者有些办法,也未可知。趁着如今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急急去同母亲商议,还不要紧。
想定主意,忙赶到衙内。一问太太正在客堂之内,同妻子李氏谈话。子和忙奔到客堂之内,见林氏正中坐定,在那里同李氏闲谈。见子和到来,不由得满面寒笑道:“子和回来了,这几天在那里顽呀?”李氏也忙站起身来迎接。子和见了李氏,顿时在惶急中提起了一腔怒气,暗想要不是你生得似丑八怪似,我也不致到外面寻欢乐咧,也不会闹出这般的乱子,便理也不理,走到林氏面前,叫了声妈,正待向下诉说,觉得这事,被李氏听了不便,即向李氏骂道:“快滚进去,别立在面前,使人生气。”李氏不禁泪流满面的向内走进,只是也看出了今天子和有了什么重大事情,满面惶急,怕自己听得,不要子和在外面闹出大事,如何得了?便依旧悄俏回出,隐在门后,窃听子和说些什么?只见子和进去,在林氏面前跪下道:“儿子闯下了大祸,要妈救救。不然,儿子便是个死。”林氏见了,心中那里舍得,忙扶了起来道:“好儿子,你放心,天大的事情,有你妈担,别惊慌的,什么事情,这般的惶恐呢?”子和立在一边,细细的把自仓前看会,瞧见小白菜起,直到下毒毒死葛小大,如今葛文卿告状,刘锡彤准了状子,下乡验尸去了止,一一的向林氏说了。林氏听毕,也不由吃一大惊,沉吟道:“这事可大咧,你怎地这般的吵闹呀?”子和忙又跪下道:“这事非得妈同爹爹设法相救,不然,儿子要抵葛小大的命了。”说毕,抱着林氏双退,痛哭不止。林氏对于子和本是溺爱,如今见子和如此发急,心中早疼痛非凡,忙扶起子和道:“好儿子,放心,有你妈在此,大不了的事,化几万银子就完咧。好得小白菜还没供出你来,还可以想法,停一回你爹爹回来,我叫他进来,今天先把案子搁起来,一同请了师爷来设法救你就是。你别急坏了身子,可不是顽的。”一面又命丫环到外面去打探老爷可曾回来,丫环答应去了。子和听母亲作主,方放宽了心,坐在一旁,只待刘锡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