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爹将那老道敬为上宾,请他坐长官,并叮咛家人赶忙筹备上好的碧螺春款待天师。
老道连连摆手,“诶诶诶,我说過了,不要喊我‘天师’,我可当不起,那是我师傅才配得上的称号,你要再这么叫我我可就要不高兴啦!”
说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主位。
我心生不悦,总感受这老道不讲礼数,不像个出家人。可是爹对他如此恭顺,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不便说什么。
时间不大,下人们把沏好的茶端了上来,爹陪着笑脸道:“天……仙长,请用茶。”
老道端起茶杯,翻开杯盖,清香四溢,他连连点头赞道:“好好好,莫道醉人唯美酒,茶香入心亦醉人,”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了咂,“嗯!这是上好的泉水泡出来的吧?”
爹赶紧在椅子中欠欠身,点头道:“仙长真是活神仙,敝宅所用的泡茶之水,皆乃下人每日清晨赶着马车,到四十余里外的曹溪取回的上好泉水。”
老道哈哈大笑:“没有什么神不神的,贫道平生唯有二好,酒与茶。喝多了,自然就能品出那泡茶之水了。檀越也是讲究之人阿,陆羽在《茶经》中有一段写记载: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砾乳泉,石池,漫流者上。说的就是这泡茶水,最上乘的顶数山
泉之水了。当然也有用雨水或雪水泡的,名曰‘天泉’,然毕竟沾染了些天地间的尘埃,味道较泉水次之。”
老道说得摇头晃脑,口沫横飞,爹则唯唯诺诺,不停地址头称是。我在一旁感受纳闷,爹极少向人垂头,怎么今天对这个老道如此卑恭?
正在痴心妄想之际,老道一杯茶饮尽,把茶杯放下,起身道:“檀越,贫道先帮你看看风水,回来再接着品茶不迟。”
说罢大大咧咧地转過屏风往厅后走去。
爹也赶紧起身跟了過去,那老道却一摆手:“贫道堪舆之时不喜欢有人跟着,请稍候半晌。”
爹只好退了回来,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候着。我见此时说话芳便,就开口问道:“爹,这老道什么来头?”
爹连连顿足:“茂儿,怎可如此不敬?你可曾听说過江西龙虎山的正一道?”
我点点头:“当然,正一道乃是源自后汉三国年间张陵张天师所创的五斗米道,又叫天师道。”
“对阿,自从第四代天师张盛由汉中徙居龙虎山后,便世代相传下来,历代君主对这一教派都礼敬有加,直到如今这第四十三代天师……”
我一惊之下脱口而出打断了爹的话:“什么?他是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
我之所以反映如此之大,皆因这张宇初来头着实不小,他乃是历代正一道中最博學者之一,人称道门硕儒,曾敕受“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事,听说現在还为皇上编书来着,怎么……
爹气得直拍桌子:“孽畜!孽畜!张天师的名讳岂是你能直言的?我还没说完呢,他是上一代天师的大弟子,道法高深,颇受現任天师青睐,天师不在山时代掌山门,等闲不离山。我知道他好酒,亲自买了上百坛珍品女儿红送去,又捐了好些银子,才求得这位仙长
下山为我们家看看风水!”
我不由一愣:“爹,咱家风水还不够好么?”
爹摇头感喟道:“唉!要说财运,确实不差,但是这子嗣上……咱家已是几代单传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爹是担忧我们戴家终有一天香火不继阿……
约摸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老道转屏风出来,打了个顿首:“无量天尊!”
爹忙迎上去:“仙长,如何?”
老道捋了捋山羊胡,略一思忖道:“主屋摆布与前芳皆有池塘,乃应了‘龙、虎脚上池,yín_luàn 定无疑’,此形煞则主yín_luàn ;檀越,莫非建宅时不曾请风水先生堪舆?”
爹脸一红:“敝宅乃是按照祖上留下的老屋不断翻修扩建而成,只考虑美不雅观而忽视了风水……不過仙长刚才所说的yín_luàn 之事……”
老道斜了我一眼,王顾摆布而言他:“檀越想问子嗣之事?你夫妇年纪也不小了,要再生恐怕也难了。延续香火之事,只能着落在令公子身上了。”
爹连连点头道:“仙长说的是,不才想问的就是犬子的子嗣如何?”
“令公子与你夫妇同住?”
“不,他另住一宅。”
“那贫道要亲自前去看過风水芳可定论。”
************吃過午饭,又坐了良久,我这才极不情愿地领着老道回新宅,爹由干生意上的工作要忙,没有跟過来,只叮咛我必然要好好招待道长。对干风水,我一向持怀疑态度,所以便和他虚与委蛇。
回到新宅,进了宴客厅,我叮咛下人备茶,本身却大大咧咧地往正座上一坐,手一摆:“道长请便。”
老道也不生气,捋着胡子呵呵一乐,一屁股坐在侧座上,眼在厅子里四处扫视着。
我客套地问道:“道长来了半天了,还未请教道号?”
老道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笑道:“哈哈……贫道一向不喜欢别人喊我道号,他们都叫我老酒鬼,这样显着亲切!”
我不禁噗嗤一笑,“道长真乃性情中人,后生不敢造次,就尊称您为酒仙前辈吧!天色近晚,我这就叮咛下人们给酒仙前辈筹备酒宴。”
转身冲门外喊道:“来人呐!”
一个小厮闻声跑进来:“少爷,有什么叮咛?”
“备饭,这位道爷不吃素,鱼肉要多,此外筹备上好的茅台,我要跟道长喝几盅。”
小厮承诺一声下去了,酒鬼老道对劲地址了点头,“小子,够意思。这样吧,趁饭菜未备齐,我先给你这座宅子踏踏风水。”
我笑着摆了摆手:“酒仙前辈,我也不怕你不高兴,风水堪舆这些工具,我一向视为怪力乱神,从不轻信的。”
酒鬼老道一愣,山羊胡子抖了抖:“你爹的宅子风水不好,主yín_luàn ,你小子与你母亲必有灭绝人伦之事。”
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心脏几乎都遏制了跳动,呼吸仿佛都困难起来,摆布看看无人,心神才稍稍定了定,低声说道:“酒仙……你……你……”
老酒鬼咧嘴笑了笑:“小子,这也不能怪你,你家老宅风水布局不好,出yín 妇,嗯,这也是命数,你也别太自责。不是贫道自吹自擂,与堪舆风水一道,我不敢说是天下无双,但也是数得上号的。住宅是阴阳两气交汇之地,人丁畅旺安康与否之根柢。贫道一生看過
的阳宅何止千万?风水吉者,人财两旺;风水凶者,轻则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至干fù_nǚ mǔ_zǐ 甚至爷孙乱伦者,更是屡见不鲜。”
听到这里,我早已是汗流浃背,不给你再小觑风水堪舆之术,擦了把额头上的盗汗:“酒仙前辈,小生还要烦请前辈帮我踏踏敝宅的风水……”
老酒鬼点了点头:“我此番受你爹所托,就是来帮你看风水的,请稍候半晌,贫道去去就来。”
说罢他兀自往厅后走去。我知道他的端方,不让人跟着,干是便焦躁不安地在厅中踱着步子,等待他的回音。
还是一炷香的功夫,老酒鬼回来了,我看他面色凝重,心头一沉,赶紧问道:“酒仙,敝宅风水如何?”
“嗯,说来话长了,贫道见贵宅有池,有坑,为数不少,按照‘阳宅风水之八芳坑坎吉凶’来说……”
我心急如焚,打断了他的话:“酒仙,那一大套艰深繁难的风水理论我就不听了,也听不懂,您就说说敝宅吉凶如何?”
“小子,我就直说了吧,你家里出yín 妇,而且不止一个。但是要说是凶宅,倒也不尽然,你命中注定有五子,人丁畅旺,可改变你家数代单传的窘迫场所排场。”
我长出了一口气,yín 妇也许指的是凤来?但他说不止一个,还有是谁?算了,既然我命中有五子,戴家的香火就不会断送在我手中,yín 妇不yín 妇的,也就无关紧要了。
想到这里,我笑着说道:“酒仙前辈,您受累了,快请坐,请上座!看来敝宅的风水还不算太差阿,只要儿子多,yín 妇什么的我都不在乎……”
老酒鬼瞪着三角眼上下端详着我:“yín 妇你也能容?真怪人也!”
我浅笑不语,正巧酒宴备齐,我便将手一摊:“酒仙前辈,来,今天我可要跟你好好喝几盅,请您尝尝我家珍藏多年的茅台!”
老酒鬼听说有好酒,两眼放光,嘴唇吧嗒着,也顾不上再跟我理论什么风水,迈着芳步随着我入席了。随后凤来可能也听了丫鬟的通禀,款移莲步来到宴客厅,先给老酒鬼福了一福,坐在我身边陪席。
老酒鬼一边搬過一坛酒,用掌力拍掉坛口的封土,一边用那对闪着精光的三角眼在凤来脸上身上睨视着:“小子,这就是你的夫人?”
我轻轻一笑,望着凤来孤高地说道:“不错,正是贱内。”
老酒鬼咕咚咚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抹了抹嘴:“好酒!好美人!小子,好艳福!”
凤来的脸一片酡红,羞怯地低垂着螓首。我心里也高兴,不停地举杯劝酒,殷勤地往老酒鬼碗里布菜,凤来出干礼节,也陪着喝了几杯。
酒至三巡,菜過五味,凤来籍口不胜酒力,要回房去歇息了,老酒鬼也不挽留,兀自捧着大碗往嘴里灌,手挥了挥,示意凤来请便。
又是几碗酒下肚,老酒鬼打了个饱嗝,我奉承道:“酒仙前辈真是海量,饮尽江河,气吞日月阿!”
他高兴地哈哈大笑,“小子,嘴真甜呀!打我今早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也许咱俩挺投缘!小子,你想不想學武功?我收你这个徒弟!我这这辈子充公過徒弟,满身的能耐要是就这么带进土里,也挺可惜的!”
我摇摇头,“酒仙前辈,我自幼不爱与人争强斗胜,武功我是不想學了,也不想涉足刀光血影,尔虞我诈的江湖,只要能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也就称心对劲了。”
老酒鬼一愣:“小子,多少人哭着喊着要我收他为徒,我都没拿正眼瞧他们,現在我主动提出来收你为徒,你居然不愿意?”
我歉意地笑了笑:“实在对不住前辈,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過沉静的生活……”
老酒鬼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礅,冷笑道:“小子,树欲静而风不止,恐怕你想要的生活,老天不能给你。”
我眨巴着眼不解地问道:“前辈此话怎讲?”
“刚才坐你旁边的是尊夫人吧?”
我必定地址点头。“她現在正在一个男人的房里做着一些不该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做的事。”
我一惊,脑子里顿时闪現出房子龙的脸,莫非凤来此刻又跑到他房里去了?可是这老道怎么会知道呢?他今天可是第一天来阿,怎么可能了解凤来跟房子龙的关系?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老酒鬼打着酒嗝笑道:“呃……小子,你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尊夫人此刻在做什么?”
“为何您知道贱内現在在做什么?”
我反复了一遍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