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云书屋>武侠仙侠>剑来> 第一千二十四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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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四章 辛苦最怜天上月(2 / 2)

刘幽州疑惑道:“顾璨?他总不至于缺钱吧。”


作为白帝城郑先生的嫡传弟子,顾璨若是缺钱,就是个天大笑话了。


郁狷夫点头道:“他需要跟你们皑皑洲刘氏购买几样东西,他知道如果自己登门求-购,肯定会无功而返,希望你可以帮个忙,牵线搭桥。”


刘幽州一时无语,确实,若说有个修士,甭管是谁,什么身份境界,说自己愿意花高价,跟皑皑洲刘氏购买奇珍异宝,估计传出去都没人信,莫不是个傻子吧。


刘幽州考虑片刻,点头道:“这个忙,帮了,我可以试试看。”


郁狷夫笑问道:“你都不提要求?”


刘幽州笑道:“那这笔买卖,就没意义了。”


既然是要让顾璨欠自己的人情,不如彻底和清爽一点。


郁狷夫从袖中摸出一张纸,“这是清单。”


刘幽州接过手,扫了一眼,就头皮发麻,皱眉不已,问道:“顾璨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另起炉灶,准备开宗立派吗?”


郁狷夫以心声说道:“白帝城要同时出现两座藩属宗门,傅噤和顾璨各占其一,他们的师叔柳道醇跟着傅噤,师姑韩俏色辅佐顾璨。除此之外,整座白帝城,可能会……清空,所有人,都会离开,各凭意愿,选择追随傅噤或是顾璨。如此一来,白帝城就成了正宗,至于傅噤和顾璨,师兄弟两人,谁是上宗宗主、谁是下宗宗主,听顾璨的口气,好像暂时还不好说。所以手头不缺钱的顾璨,才会需要跟你们皑皑洲刘氏购买那几座破碎福地的秘境。”


刘幽州的思路比较诡异,问了个刁钻问题,“如此说来,白帝城难道就只剩下郑先生一人吗?”


郁狷夫点点头,“好像可以这么说。”


其实还有些秘密,顾璨都开诚布公与她说了,只是郁狷夫却不好在这边说给刘幽州听。


比如蛮荒天下的那座金翠城,会划拨给他所在的宗门,至于宗门选址,顾璨有三个选择,家乡宝瓶洲,扶摇洲,或是蛮荒天下。


郁狷夫说道:“顾璨说如果你答应帮忙,我就再可以继续捎句话给你了,他会专门设置一个副宗主的职位,希望你可以出任,顾璨还给出承诺,可以与你事先约定好,只要当了这个副宗主,你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管,也可以什么事情都管。”


其实郁狷夫觉得顾璨是不是想岔了,完全不了解刘幽州的脾气?否则怎么可能觉得他会答应这种充满“市侩气”的请求?


说实话,郁狷夫也算见过不少山上修士和富贵子弟了,刘幽州这般“散淡”的,独一份。


说好听点,是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只是在富贵丛里躺着享福了。


只是不管如何,可以确定,刘幽州都不是一个笨人。


果不其然,刘幽州笑着摆手。


郁狷夫神色古怪,说道:“顾璨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她从咫尺物中取出一只木盒,是山下的百宝嵌工艺,琳琅满目,底款是“周制”。


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珊瑚玉石、水晶玛瑙青金砗磲、象牙蜜蜡……共同镶嵌出山水人物花木走兽飞禽亭台阁楼宫阙……


木盒不大,却是五色陆离,颜色绚烂,难以形容。


刘幽州笑了笑,接过那只百宝嵌木盒,轻轻晃了晃,里边应该是空无一物,并无玄机了,将其夹在腋下,“记得也帮我捎句话,与顾璨道一声谢,就说我很喜欢这只木盒。”


郁狷夫点头道:“回头我就飞剑传信一封,寄给顾璨,他如今就在宝瓶洲。”


双方边走边聊,到了偏厅画案那边,桌上地上,十几只书画缸,插满了不同材质轴头的画轴。


画案上边,摊


开一幅画卷,刘幽州花了一只黄眉金肚子,倒挂在一根凌霄花藤蔓上边,郁狷夫瞥了眼,画技拙劣到惨不忍睹。


刘幽州将木盒放在一旁,笑呵呵道:“如今画坛风气不好,为了捞钱,造假成风,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有苦衷的,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跟风。我必须改一改这股歪风邪气,只说这些年走南闯北,看过的壁画数不胜数,如今再来落笔,敢说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有那种‘衰年变法’的意味了……”


如果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在那边自吹自擂,也就罢了,问题是郁狷夫可以肯定,在绘画这件事上,刘幽州是很当真,很认真的。


郁狷夫随口问道:“既然这么没有天赋,为何还喜欢绘画?”


刘幽州发愣,“怎就没天赋了?千百年后,说不得这一脉的画格,我就是开山鼻祖啊。”


郁狷夫没好气道:“给句实话。”


刘幽州笑道:“本就是真心话。不过话说回来,确实还有个想法,画得再好与再坏,无非都是假物。”


郁狷夫离开后,刘幽州单手托腮,怔怔看着桌上那只木盒。


刘幽州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嗜好”。


他从未与谁提及过,即便是在爹娘那边,也没说半句。


在刘幽州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种极为特殊、却绝对无害旁人的“掌控欲”。


准确说来,将其具象,就是一种类似围棋的配置。配是分派、补缺之义,置乃搁放与设立。


因为是皑皑洲刘氏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唯一人选,刘幽州又不是个傻子,更不矫情,傻乎乎把所有与生俱来的东西都还回去。


那么如何配置那些注定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东西和钱财,就成了刘幽州的唯一“课业”,恰好他是天生就喜欢做这件事情的。


是出了名的大手大脚,最喜欢借人宝物。


刘幽州无比享受那种“分配”和“补不足”带来的成就感。


刘幽州懂顾璨的意思。


顾璨的那座宗门,就是个中空无物的木盒,暂时是个空架子,这座宗门所有的人与物,尚未镶嵌百宝,虚位以待。


那么刘幽州只要愿意担任那个副宗主,既然顾璨承诺一句“也可以什么事情都管”,刘幽州就可以随心所欲,进行各种布置。


在家族刘氏,刘幽州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且不说父亲是有希望跻身十四境的,退一步说,哪怕父亲明天就卸任家主,刘幽州也当不好一个新家主,掣肘太多,约束太多,一个庞大家族,有太多的权衡利弊和人情世故,刘幽州自认不善于处理这些,他的长处与兴趣,只是“锦上添花”。


刘幽州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木盒,“顾璨。”


素未蒙面,却是知己。


一个市井路边的夜宵摊子。


杨朴正在埋头吃个砂锅,等到抬头,就发现桌对面坐了个国字脸的白衣青年,用无比娴熟的云岩国官话,与摊主直接要了两份砂锅。


杨朴也不以为意,把对方当成了京城人氏,或是某位练气士。


其实摊子还有两张空桌子,对方却偏偏选择拼桌,杨朴也懒得计较什么,自己毕竟是个书院贤人,对方总不可能掀桌子砍人吧。


可要说是通过某些山上渠道,知晓自己的身份,跑来套近乎,对方就真找错人了。


以前在大伏书院,杨朴就有只会读死书、书呆子、不谙世事不会变通之类的评价。


他不太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酒宴应酬,相信在这座京城,就在今晚,都有很多山上山下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虽然杨朴知道,很多时候这类酒桌上的人情世故,是必须的,而且是有用的,当真可以拉近关系,比如与谁凑上去混了个熟脸,对外宣称与谁就是朋友了,是真能借机“挣钱”的。


归根结底,就是投其所好,各取所需。只是杨朴知道自己不适合做这些,更不擅长。


对面那个青年鼓起腮帮,使劲吹气,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仔细打量着杨朴。


在杨朴吃完砂锅,连锅底那点汤都喝完,就要结账离开的时候,青年开口笑道:“杨大哥,这就走啦,我都帮你多点了份砂锅,别着急走,咱俩边吃边聊。”


言语之时,青年将那只砂锅推向杨朴,满脸笑意,大献殷勤。


杨朴疑惑道:“你认识我?”


青年使劲点头,“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杨大哥!你与我家先生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啊,又与咱们周首席约了一顿酒的。”


杨朴内心微动,立即以心声道:“你是青萍剑宗的谱牒修士?还是陈先生的学生?”


青年满脸震惊神色,嗓音微颤,“杨大哥莫不是会算卦,这都猜得出来?”


杨朴一时语噎,此人真不是说反话?只是见对方神色诚挚,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半会有点吃不准,杨朴只得笑道:“不是特别难猜吧?”


先前在太平山的山门口,杨朴认识了陈平安和姜尚真。


对方言语中的关键词,当然是那个好似暗语的“周首席”。


玉圭宗的姜尚真,姜老宗主,是北边宝瓶洲那座落魄山的首席供奉,这件事,如今在桐叶洲山上,还不算路人皆知。


至于杨朴认识陈平安和姜尚真一事,他不是那种喜欢拿跟谁认识去说事的人,所以如今整个大伏书院,知晓此事的,就只有三位正副山长。


既然对方是陈先生的弟子,所以杨朴就大大方方挪过那只砂锅,重新拿起筷子,卷了一大筷子放入嘴中,这才含糊不清笑问道:“怎么称呼?”


青年笑道:“我是先生的得意学生,没有‘之一’的那种,姓崔,名东山。杨大哥喊我东山即可,喊崔老弟更亲切些。”


这下轮到杨朴震惊了,“崔宗主?!”


这次临时组建的祖师堂议事,青萍剑宗极有声势,引人侧目,但是崔东山并未现身京城。


不曾想会在夜市碰到这位身份来历境界都云遮雾绕的一宗之主。


毕竟如今偌大一个桐叶洲,才几个宗主?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了。


“青年”拿筷子拍了拍自己脸颊,“出门在外,得低调些,就用了点障眼法,免得被苍蝇扑屎,不胜其烦。”


杨朴正色道:“不知崔宗主今夜见我,有何指教?”


至于那个苍蝇扑屎的……谐趣说法,杨朴就当没听见好了。


崔东山用了个文圣一脉招牌式的唉了一声,“指教个锤子,杨大哥是长辈,我今晚出门散心,一个人瞎晃荡而已,只是赶巧,无意间瞧见了渊渟岳峙的杨大哥坐在在这边,小弟刚好可以请客一次,回去好跟先生邀功。”


崔东山问道:“杨大哥擅长不擅长编订丛书?”


知晓对方身份后,杨朴整个人就显得轻松,比较言语随意了,玩笑道:“跟与人打交道一样擅长。”


编订丛书,是一项浩大工程,首先就需要选择最好的底本。


必须由一两位总纂官牵头,纂修官若干,校书郎的数量更是极多。


只说这个云岩国,历史上唯一一件可以拿出来说道的“壮举”,便是曾经以举国之力,调用三千余官吏、儒生和抄书工,耗时十年,编订出了一部享誉一洲的大部头丛书。


崔东山惋惜道:“那就算了,本来还想着带上杨大哥,帮小弟壮个胆,一起去见个人。”


杨朴听得一头雾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见那崔宗主起身抱拳告辞,然后在街道那边渐行渐远,就是走路姿态……没个正行,蹦蹦跳跳,晃荡脑袋,好似在躲闪和出拳。


崔东山径直走出京城,既没有御风而行,也没有祭出渡船,白衣少年只是晃着两只袖子,徒步而行,抬头望向白玉盘,袖子甩得飞起,嘿,辛苦最怜天上月,夜夜与君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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