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透着一股子怪异。
张亮陷入深思。
这人虽然不是精明透顶的文臣,但他毕竟是能够跻身国公行列的人物,他很快就察觉出疑点,忍不住把目光看向大殿里的众人。
李世民看他这般样子,不由笑着问道:“禹国公可是感觉心有迷惑?”
张亮连忙点头,拱手给皇帝一礼,随即目光有看向殿中众臣,试探道:“臣确实心有迷惑,一时想不通原因。刘弘基帮我开荒三万亩,那是因为他心疼外甥,可是诸位同僚与我交情有深有浅,为何今日全都这般上心的开解我。甚至就连陛下您,似乎也很热心这件事……”
“哈哈哈哈!”
满殿响起一阵大笑。
老程伸手把张亮从地上拽起来,陡然挥拳在他胸口捣了一锤,骂骂咧咧的道:“你这个家伙,上辈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明明有天大的好处落在你张家头上,偏生你什么都没做就白白的承受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怕是很多人在心里对你恨的牙根痒痒啊……”
张亮更加糊涂,呆呆的道:“程知节,到底是什么事?我听你这语气,似乎我张家碰上了一份大机缘。”
老程哈哈一笑,道:“可不就是一份大机缘嘛!”
说着停了一停,面色猛变严肃,一脸郑重道:“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你家孩子得了一份大机缘。”
张亮满头雾水。
心里如小猫抓挠一般。
可惜老程偏偏故意憋他,闭口就是不说出缘由。
张亮目光忍不住看向刘弘基,讪讪问道:“兄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
刘弘基冷哼一声,像是很不愿意搭理他一般,不过看到张亮可怜巴巴的样子,刘弘基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如实告知道:“顗儿拜了一位师尊。”
“顗儿拜了一位师尊?”张亮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此事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晓?”
刘弘基恨恨瞪他一眼,怒道:“你还算是个当爹的吗?那你说说顗儿离家出走多久了?”
张亮登时面皮一涨,讪讪道:“这孩子不是去你家借住了么!”
刘弘基又是恨恨瞪他一眼,然后才缓缓摇头道:“没有,顗儿没在我家住着,他去了幽州,已经在那里住了五个月……”
张亮先是一呆,随即便感觉脑子一懵。
足足良久之后,他才感觉浑身都在颤抖,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抑制不住的忐忑道:“去…去了幽州?拜…拜了一位师尊。”
刘弘基脸色首次变得温柔起来,堂堂一个虬髯大汉满脸温柔真的很别扭,道:“这孩子真是很不错,也唯有这样的孩子才能被顾天涯心疼。”
他目光看向张亮,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这事还是要从当初认领开荒份额的时候说起,顗儿被逼无奈从你家跑到了我那里躲避,孩子苦苦哀求,让我帮张家开荒,这事的具体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我确实帮你张家开了三万亩的荒。”
“当开荒份额认定之后,接下来就是迁徙百姓去幽州,我想你应该还能记得,那时候陛下带领了几乎半个朝堂一起过去。不但是为了护送百姓们的安危,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各个家族在那边落脚。”
“那一趟幽州之行,去的家族真是多,无论世家还是皇族,又或者咱们天策府这些同僚,大家全都千里跋涉,不辞辛苦的前往幽州。唯有你,没有去。”
张亮顿时苦笑一声,道:“我只认领了一千亩开荒,压根就在心里不重视。若是我知道你帮我认领了三万亩地,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跟着一起过去的。”
刘弘基冷哼一声,随即语气又变得柔和,感慨道:“是啊,你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张家也要开荒三万亩。虽然你不知道,但是有个孩子却知道。”
“是顗儿?”张亮下意识开口。
刘弘基点了点头,面色又是疼惜又是怜爱,道:“不错,是顗儿。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岁,可他却像大人一般想要扛起责任。当我帮张家认领了三万亩荒地之后,这孩子第一时间就跪着求我带他去幽州……”
“你知道顗儿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舅舅已承担重负,外甥不能总是索求,这三万亩开荒乃是张家的未来,顗儿必须为自家的产业出一份力。我虽才是蒙童,亦能如牛拉梨,若是能为舅舅节省一头牲口,减轻舅舅为我张家承付的重担,顗儿力虽小,也愿拼一拼……”
朝臣之中有人感慨一声,语气里饱含浓浓的赞誉,道:“一个十岁的孩子,心性这般的质朴。”
刘弘基满脸温柔,呢喃一般的道:“到了幽州之后,这孩子竟然真的想去拉梨。那一天他趁着大家没注意,偷偷扛着一家铁犁出了门。等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累的在田边睡着了。”
张亮下意识打个哆嗦,惊慌道:“那时候天气应该还很冷。”
“是啊,很冷。”刘弘基点了点头,忽然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但是顗儿没有被冻着,他身上被人盖着两件厚棉袄。”
他脸上现出浓浓感慨之色,道:“也正是因为看见这两件厚棉袄,才让我们意识到荒地里还有人,我们在初春的薄雾中四处张望,看到了两个人拉着一张铁犁在开荒,不用说也能知道,是那两位把自己的棉袄盖在了顗儿身上……”
张亮下意识开口问道:“是谁?”
刘弘基没有回答他,反而自顾自又道:“我们正要跑过去道谢,却听到两人的交谈远远传来,只听一人气喘吁吁的说道,这拉梨真不是人干的活。另一人同样气喘吁吁,但却笑呵呵的调侃说,一个孩子尚且不畏艰苦,你这当皇帝的连个孩子都不如吗?”
张亮脑中轰然巨响,目光怔怔看向李世民,满脸震惊道:“拉梨之人有一位是陛下?”
随即便想通另一人的身份,脱口而出的道:“敢跟陛下调侃的必然是顾天涯。”
李世民面色悠悠,道:“不错,正是朕和他。你家娃娃身上盖着的棉袄,也是我和顾天涯给他盖上的。”
张亮下意识咽口唾沫,喃喃道:“幸亏陛下和顾…顾兄弟凑巧经过,否则臣的孩子怕是要被冻出病。”
“你错了,不是凑巧经过!”李世民猛然开口,语气悠悠的道:“朕那天是被顾天涯专门喊了过去,帮他见证第七位弟子列入门墙的事宜。”
皇帝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他当初定下三万亩的限制,每家开荒的份额不准超过,然而刘弘基却认领了六万亩,这种破坏规矩的事情顿时引起他注意。他那人一旦注意某件事,必然会弄个水落石出,很快他就查清了所有的一切,你家孩子的秉性也被他看在眼中。”
“但他那日并没有直接收徒,而是拉着朕躲在远处默默观察,直到真的看见你家孩子拉梨开荒,并且一直累倒在田边酣睡过去,他才现身走过去,脱下棉袄给孩子盖上。”
“那一刻,他脸上很欣喜,笑着对朕说,又有了一个好弟子。”
“我那位妹夫极其护犊,一旦认了弟子就会当成自己孩子一般,他听到你家孩子在熟睡之中还念念不忘拉梨,于是就拽着朕一起去田里当起了耕牛,那个家伙对于弟子们的心愿,一向是想尽所有办法去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