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长得不好看。这样说一个人,听起来不厚道,况且他不但与我没有过节,还是我的酒肉朋友。不过他有才又自信,也沉醉过桃花源,别人怎么说都打击不了他,还能笑不滋地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释然。
他和红白二玫的事,比电影还精彩。两朵花不是前后任的关系,而是隐形的情敌,尽管一个黯然神伤,一个追悔莫及,双方并没有任何纠葛。
老魏生于1965年,属蛇,是地道的北方人,在医学院苦读八年后,成为北京一所医院的大夫。干临床不久就考了托福一拍屁股走人了。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做过博士后研究,也通过了医生资格考试,盖因不愿受住院医生那份苦刑,于是自学起方兴未艾的计算机,在一个与医疗有关的行业做起了it。
老魏的同学不是当医生就是搞学术,要不就进了生意场,他却拐进一条很多人不屑的路,然后将大把的时间和银子花在酷爱的户外运动上。不但在事业上他不按常理出牌,在爱情和婚姻上他也独具风格。
他皮肤不白,个子不高,肩宽腿短,缺点刀刀见血。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带点坏人的邪气,自然不乏魅力。
他在国内的桃花运就不提了,单说在美国。交了几个女友后,他跟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南方女孩同居六年,但不想结婚。这可是20世纪90年代,留学生中这么潇洒的实在凤毛麟角。小女友是药剂师,苗条秀气,谈吐不俗,从小二十到奔三的年纪,全搭在老魏身上,特像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女友只好走了,嫁给了一个白人同事,老魏应邀去参加婚礼,并送上一个大礼包。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叫了个女性朋友陪同,朋友回来描述新郎身高六尺,健美匀称,笑容灿烂,彬彬有礼,新娘在他身边满脸幸福,真是一对璧人。
可老魏很不服气。他不认为那男的帅,理由为对方是波兰裔,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小中国佬并不比人家好到哪里。后来前女友夫妇还大方地去老魏家与我们一起过春节,男的果然360度无死角。不过老魏仍辩解说,人的内部结构其实都一样,终于惹恼了我们几个女的,骂他道女人找丈夫可不是拿来解剖用的。
老魏蔫了一段,直到摘到了一朵白玫瑰,我姑且叫她“小白”。
小白是老魏在中国城做理疗时认识的按摩女。他因喜欢运动,身体经常出现各种损伤,某天他路过一家理疗店,决定进去放松一下。有个女的上来接待,老魏一眼就认定她有真材实料,因为这种地方的人多半只是花拳绣脚,基本属于骗钱的,他实在因为腰酸腿疼,只图有粉拳给捶巴几下。而这位长得特别瓷实,脸盘大,腰肢壮,神情平和,没有一丝讨好的神色,敢在这混一定有本事。
女的一上手,证实了老魏的判断,穴位准力道足,把他弄得很舒适。有时被触到痛处,他龇牙咧嘴刚表示不满,她立刻眼睛一瞪:你干嘛来了你不知道!乖乖,老魏当然知道她是对的,一向得意忘形的家伙,初次见面便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一段时间老魏成了她的常客,不过她说按摩的作用有限,浪费钱事小,病耽搁了事大,有的问题得去找医生。老魏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人被拒了但心靠得更近了。
之后的事怎么发展的外人不清楚,反正渐渐地这朵白玫瑰就登场了。她是中医学院毕业生,在国内一个小城市当医生,因丈夫出轨而离婚,公派到美国参观时没回去,想打工攒够一笔钱,给年幼的儿子一个好的未来。她和老魏在一起很开心,老魏对她也出奇的温和,两人非常默契。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认真的,结婚是早晚的事。
因为我在城中心上班,离政府大楼很近,老魏曾求我帮小白的忙,处理一些针灸培训和资格考试的事宜。她没有身份怎么突然有了社安号,难道跟老魏结婚了?我很八婆地去问他,他笑而不语,我想看来该给他们准备礼物了。
果然,传来了老魏的婚讯,但是,新娘不是小白,而是小红。天,老魏虽然狡黠,但没听说他会魔术,从哪儿变出个小红来?
谜团很快就有了答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原舞蹈演员红玫瑰,她因伤退出舞台后,去到老魏原来的医院干行政。她本来跟一个眼科医生都谈婚论嫁了,看到有小姐妹嫁到美国,心里很羡慕。可惜男友对出国不感兴趣,加上其他摩擦,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老魏迟迟不娶小白,是因为心中过不了她不够漂亮这个坎。好奇怪,这会儿他怎么不提人的结构都一样了呢。总之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飞回北京,立刻对小红一见钟情。尽管对老魏的长相比较犹豫,但见他举止得体妙语连珠,小红学习不行,从小就佩服有学问的人,加之回美后老魏殷勤的电话攻势,她一咬牙就嫁了。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等待,小红等绿卡。在这个过程中,老魏依然跟小白相好。我是在他的生日聚会上得知真相的,当时就后悔怎么没把给他买的蛋糕喂了狗。本来老魏住在城里,上班也近,却突然在远郊买了一栋房子,出门就是玉米地,我们去为他庆祝乔迁之喜,不料他家附近大周末的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片寂静,闭门修行倒是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