娣悄然一叹,“你比姐聪明,不过别聪明过头就好。怀源哥和他那
些朋友,不是善类。”
“你也看出来了?那个聂二,我上次还赏了他弟弟一耳光的。刚才听说是他
,差点吓死我,好在他不记得了。”
妹妹表情只见兴奋不见惊恐,庆娣抿紧了嘴沉默着继续向前。
“他们兄弟可真丑,聂小四更丑!姐,你没见着,那个聂小四满脸横肉,笑
一笑象是能抖下二两炒菜。他妈真能生,也不怕罚款?听说还有个老大在牢里。
你说的没错,他们一家都不是……姐,你走慢点啊。比起来姚景程那小子虽然也
不干不净的,可就是让人不觉得他讨厌。也不是,是没有那么惹人讨厌。”爱娣
说着瞄她一眼,“姐,你不喜欢我说姚景程,那我不说了。”
地上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嘎吱有声,庆娣只顾注视前方被涂白了的人行道,
没有说话。爱娣耐不住寂寞,踢踢脚尖的积雪又说:“想不通姚景程怎么会有个
那样的姐姐,我听吉他班的人说,人家姜大哥上课的时候,她还巴巴地跑来送饭
呢。真不要脸!不过是长得好看点而已,那些男生说起来都一脸神往的,恨不能
是给他们送的!”
庆娣震愕地停住脚,没想到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出自自己妹妹口中。
爱娣意识到说错话,脸上讪讪地,辩白说:“反正他家人不好,我听人说姚
景程他爸十多年不回家,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总归不要他们就是了。姐,反正你
不能和姚景程一起。”
顺着妹妹低垂的视线,庆娣凝视妹妹的鞋尖,污灰色的水渍模糊了浅浅的脚
印边缘,她不知道同时被污染的还有其他什么。
“小爱,女孩子嫉妒起来的嘴脸很丑。真的。”她想起被撕成碎片的奖状,
抿紧嘴好一会才开口:“其实我也嫉妒她。不过她文章写的好,确实比我好。承
认别人比自己强不难,难的是找不到平衡,心里难过。”
爱娣稍稍松口气,“姐,我也是为你抱不平,为什么她每次能拿第一,为什
么成绩又好人又漂亮?”
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世上多着。比如:为什么他不记得她了?为什么她是他的
……
“各有因缘莫羡人。”庆娣想想这话倒像是劝慰自己多些,不由自嘲地一笑
,拂了拂妹妹帽子上的雪片说:“回家了,冻得我脚都木了。”
这晚漫天大雪不歇,到清晨已是及膝深。上午停了雪,天色也不见放晴,反
而如前一日般乌漆漆的。中午放学前老师通知全校下午停课,庆娣和妹妹回到家
,原本计划一早回冶南的舅舅一家三口正坐在厅里。
暴雪压境,往冶南方向的公路路况不好,早上已经封了。农闲季节,可矿上
的活不能耽搁,庆娣她舅坚持要早点赶回去,于是从汽车站回来又跑去火车站买
了票。
庆娣妈喊她们姐妹陪她一起送舅舅。厅里窗门紧闭,舅舅抽的劣质香烟的呛
人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爱娣一进门就沉了脸,听她妈说送舅舅,嘟嘴不情愿地说
:“我下午还要上课呢。”说着就进了小房间。
庆娣妈无奈地瞅瞅紧闭的房门,边数落这孩子不懂事边用眼神示意庆娣。庆
娣身为老大,家务事多担待些已经是习惯使然,不用她妈说话,已经拎起了地上
的行李。
冶南是小镇,路过停站的只有一趟慢车,晚点是常事。火车站的候车厅四壁
灌风,越坐越似冰窖。庆娣见妈妈和舅妈久久不回,和舅舅说了声便往洗手间寻
去。她妈手上攥着一叠百元票子,站在洗手池边正和舅妈推来攘去。
她妈攒几个钱不容易,但舅舅家也不能不帮。庆娣只怕给爸爸知道了,家里
又起轩然大波。
庆娣踏进一步,见舅妈收了那叠票子又立刻收回脚。舅妈将钱揣进内衣兜里
,和妈妈说:“妹子,我替你哥和你表侄女谢谢你。嫂子也知道你不容易,以前
……”
以前她妈逃难似的带着她们回冶南,舅妈抚着隆起的肚子望住坐在姥姥木板
床上的她们,叹气说:“这屋小,多几个人转身都难……妹子你不嫌弃,就多住
几天。”
庆娣慢慢踱步回舅舅身边,表妹缩在舅舅怀里,眼睛半阖半睁的。她从兜里
摸出一颗糖递给表妹,哄她说:“别睡。一睡就感冒。”
她舅低头弹弹烟灰,说:“老大,天太冷了,和你妈回去。”
“还好,舅舅。”她不擅言辞,舅舅也是闷嘴葫芦,一时间两人无话。庆娣
目光从舅舅沾了烟灰的粗呢裤子移至他被烟头熏黄的指缝,以及指间燃至烟蒂也
不舍得掐灭的香烟,她之前怀有些许怨怼的心被牵动了,“舅舅,你们……好不
好?”
她舅讷讷点头,“好,我们好,就是担心你妈——”
庆娣明白舅舅想问什么,挤了个笑容回应。“妈妈有我和小爱。”
她舅再次点头,想说什么又合上嘴。庆娣岔开话题问:“还没有广播通知晚
点多久呢?”抬头想看悬挂在天花板的电子钟,就是这一抬眸,便看见姜尚尧。
姜尚尧穿着列车乘务员那种深蓝色制服,干干净净的,整个人愈见挺拔。他
沿着长窗穿行于行李人群间,有一瞬间庆娣以为他是在向她走来,她莫名地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