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啪一声,光线穿过麦秆粗疏的缝隙,投射到拙笨的大木桌和旁边的黄格
子床单上,罩出淡淡的光晕,再看木桌上大玻璃瓶里插着的一把枯黄野草,整个
小屋顿时有股浑然天成的味道。庆娣惊喜的目光在小屋与屋里的男人之间流连,
姜尚尧颇有些难为情,自谦说:“效果还行。”
“这哪里是还行,简直太棒了。”
“有空去外面捡些大的枯树枝来,我给你粘在这面墙上,再用颜料勾一勾,
就是一面墙画了。”他跳下椅子说,接着问默不作声只顾打量他的庆娣:“怎么
了?”
“我知道,爱音乐会唱歌的人,对美,一定会有自己不流俗的见解……可我
不知道的是,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这话问得姜尚尧顿时尴尬起来,温和的笑容竟带着些许羞涩。
这本性袒露的笑容令庆娣一时瞠目,随即惊觉自己的赞美与眼神太过露骨,
掩饰地倒杯水递给他,“捂捂手。”
为了避嫌,小屋的门大开着,乡间的风灌进来很是彻骨。庆娣拿了两个红薯
塞进小煤炉的炉膛灰里,听到他提议:“不如出去转转?”她点头说好。
屋后的槭树林叶子落尽,伶仃的枝桠向天。福头奔前顾后,来回梭巡,间中
发现了落叶堆里的小昆虫,激动地狂吠不休。
“你养的?”
“不是呢,不知道谁家不要的,天天蹲在厨房守着,给过两次东西吃,它就
住下了。我舅说自来狗有福,留下帮我看门口。”
暮色低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走停停,直到村口林子尽头,两人相
顾一笑,又往回走。
“我记得在里面的时候,有一次你说,我是中正平和的人。我,”姜尚尧顿
一顿,“我没那么好。在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是你、也是以前的我不敢想象
的。庆娣,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
“比如说呢?”庆娣停下脚,认真地问。
“比如说……”记忆飘掠心影,一丛寒火于眼底焚烧。
他胸膛起伏,步子迈大了些,如前方悬崖裂壁也无畏的决然。
庆娣急追上两步,“姜大哥。”她喊住他,“你不觉得太极端些了吗?”
见她喘息,他脚步变缓。庆娣裹紧前襟,接着说:“我看南怀瑾,曾经写过
一篇心得。人有千百相,是精明是狠辣、是人情练达、还是中正平和,不都是因
人而异,因缘而化?不都是你一念之间的事?”
姜尚尧闻言旋身而向,片刻间的凝视,他的眼神从紊乱到了解,最后归于平
静。他问:“你觉得我做得到?”
“当然。”庆娣坦诚相告,“只要你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
她的坦诚换来他唇角苦笑,庆娣怔怔问:“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一定要
我相信你不是个好人?你打算做什么?”
他打算做的事很多。
回家的当天就从黑子那里得知于胖子的新闻,于胖子的矿山与当地的势力因
利益纠葛火并,影响大到出动武警。姜尚尧对于自己入狱的几个关键人物格外留
意,听黑子一说立刻就上了心。他非圈中人,信息渠道有限,猜不出既得利益者
是哪一方。但衡量左右,不外是闻山的几个风云人物。
第二天去见德叔时,他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
从私人感情方面来说,这几年,光耀授命于德叔频频去探监,还有看守所的
那个大人情,德叔对他这个晚辈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以他今时今日的困境,托身
于德叔羽翼之下再好不过。可当初他洁身自好地划下界线,到如今仍然沦为工具
,他何以甘心。
另外一个关键,在狱中数年,最让他琢磨不透的就是德叔。按理说,以聂二
如今在闻山可堪倾天之势,德叔是无法安居一隅的。可事实上,德叔的势力并不
比以往有所缩减,老谋深算处可见一斑。既如此,那么多年前的深夜,在积沙围
高速路匝道前与丧狗的那一错面,是否能认为德叔不单只与于胖子共谋了些什么
,甚至局中有局,连丧狗也是德叔的人?而丧狗在导致景程冤死的事件里,扮演
的是什么角色?
这一想不由得人不冷汗淋漓。姜尚尧环顾四周,竟无人可信任。包括他的兄
弟黑子。
姜尚尧临风燃起一只烟,见庆娣冻得跺脚,他又踩熄了,说:“回去吧,别
感冒了。”
庆娣明瞭他不愿深谈,暗怀惆怅,喊一声:“福头,快跟上!”
送她回了宿舍,姜尚尧道别后走了两步,回头一顾,庆娣仍站在门口目注着
他离去。他心口莫名的酸软,脚步不受控地扭转回去,近前了就见她温柔一笑,
那似水的温柔就这般滋润了他的枯泽。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更不会又回去蹲监狱。”
“那就好。”她松口气,“别让姥姥和阿姨担心。还有,我明白你想做什么
,可是,能不能想想别的路子。我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或者有正经的、不犯法的
途径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呢?”
姜尚尧</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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