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诺难得回一趟沉宅,在正厅用完餐,佣人就来传话说是大太太做了点糖水,请他去偏厅一趟。
一碗清汤挂面刚下肚,他哪还有心思吃什么糖水,但人还是得去一趟。陆佩兰很少主动来请他,倒是沉诺有时回来如果夜色不算晚,会例行公事去问好。两人虽说是mǔ_zǐ ,一个明面上常把儿子挂嘴边实则未尽过任何母责,另一个大小日子都人到礼到,态度却始终毕恭毕敬。彼此都心知肚明,互相利用的关系唇亡齿寒,他们只要在外人面前把身份表演到位就行。
沉诺也知道陆佩兰是有事找他,却不想是催他婚来了。
一席话从“老爷子的意思”开始,没有外人在,陆佩兰便不拐弯抹角,待沉诺坐下后,直言不讳传递沉缁福的意思,讲了对方朱家二女儿的情况。
陆佩兰其实是不屑做这种牵桥搭线的事,沉家未婚的也不只沉诺一人。
怪就怪她这个“儿子”太本事,权势在几年时间就跃于父亲与兄长位置之上不说,外形与品德也为各世家所标榜,这年头但凡哪个子弟有些陋习与花边,消息都是藏不住的,无非就是拿钱掩盖住不往大众耳里传。他倒轻松,一点不好的绯闻也不沾身。
朱家几代从政,早年沉氏在这地方扎根,也算得上有得到过朱家的庇荫,两家说亲也源于长辈间的叙旧,朱老没有指名要与沉家哪个儿子结亲,就是几次有意无意都夸了沉诺,将沉氏管理得好之余,还积极参与到国家各项扶贫建设,是年轻一代里有担当和责任心强的一位企业家。
用词之肯定,让当时也在场的陆佩兰,几次替沉诺谢过抬举,心里也有数。
她把前因后果讲了下,但一长段话之后再看沉诺,他人却是偏头看着窗外神游太虚,陆佩兰脸色一下难看,轻咳一声。
沉诺在看的是窗外层层乌云,想起不久前那人说可能要下雨的话,不知她这会儿有没有看见,此时暮霭沉沉的夜晚,竟有一点点清亮月色从乌云里探出。
在陆佩兰一声冷言警告后,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陆佩兰的眼里带着些许晦明不定的笑意,“在听。”
陆佩兰一愣,接着说道:“你看你时间,找个两家都有空的时候见一面。”
沉诺略一叹气,“我接下来几天都在舟山。”
陆佩兰道:“那饭局等你回来再安排。”
沉诺不想周旋,直接道:“还是免了吧,不耽误人家,就劳烦母亲替我想个借口推了。”
料不到他拒绝得如此利落,陆佩兰再不屑做这个牵线人,也不能应付了事,她沉吟一会儿,便道:“什么叫不耽误?见都不见,你就知道她不合适了?那孩子我见过,斯斯文文,挺大方得体,看面相也会是个乐观善良的好姑娘。”
这一形容,就差说和某个人很相像了。
“那么好,就更不合适了。”沉诺轻描淡写地说,顿了顿,又道:“是我高攀不起。”
陆佩兰气结,不知他这算不算是在落她面子,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听他讲话哪怕语气再谦卑也让人生厌,她冷冷回道:“你如果不满意这桩安排,便自己同老爷子说去。”
她以为拿沉缁福出来能压得住他。
不料沉诺却点头,“好,我去和爷爷说。”语毕便起身,“母亲还有其他事吗?我明天还要赶早机。”
陆佩兰自持优雅,是以不会在明面上发怒,“那你早点去休息吧。”
“嗯,您也是。”沉诺再看一眼桌上材料丰富的甜粥,“这碗甜粥实在浪费,我已经吃过东西,吃不下这碗了。”
陆佩兰听出了点一语双关的意思,斜睨他一眼,眼前深不可测的男人与那年遥遥一眼看见的狐狸精模样太相似,这是她这么多年也无法推心置腹对待这个儿子的真正原因。
“原来你也知道浪费,”陆佩兰冷笑一声,“还以为你不识好歹,故意浪费我的一片苦心。”
沉诺早已习惯这样的冷嘲热讽,淡淡回:“并不是故意,给您添麻烦了。”最后礼貌道了声晚安。
回房时他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外。
原来星星点点的月色已经被乌云吞噬,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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