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一边折宣纸, 笑道:我能写什么?就是剽窃一点儿我们那边的先贤名人的诗词歌赋罢了, 送给空谷。
林不羡不禁莞尔,燕国的文人极重视节操,誓死捍卫的那种,就算是谁真的剽窃铁证如山也不会承认的, 云安倒好明明可以凭借自身的优势声名鹊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口中那些先贤名人的作品据为己有,可她偏不。反而把这些东西死死地捂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示人,每次借用还都要告诉她一声。
但,这正是云安身上宝贵的品质之一, 和她待在一起会莫名安心。
想通了?林不羡温柔说道。
云安感叹道:是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礼不妥。不管我和空谷今后的关系如何,会不会因为他当了官就发生某些变化,至少在这一刻,在他回来之前的这段日子,我们还维系着从前的关系。从前雪中送炭给他那些东西也就罢了,如今他金榜题名我却和俗人一样,不仅伤了这份感情,更会被人看轻,舍了东西又不讨好,何必呢?反正空谷很喜欢蓝星的古典诗词,我就借花献佛,投其所好呗。
如此才好。林不羡很支持云安这一决定,她实在不想让云安因为自己失去太多东西,关于送礼这件事,林不羡总觉得云安要是真的走了那一步,会失去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
这指的并不单单和李元的朋友情谊,而是云安心中的某些自由和坚守,一旦在这儿丢了,今后就很难找回来了。
对此林不羡没有任何证据,大概就是女子的预感吧。
林不羡嗅了嗅手中墨石,蹙着眉把墨石放到一旁,想了想索性直接丢了
那块墨石怎么了,为何丢了?云安不解地问道。
林不羡摇了摇头:臭墨一块。味道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你这块墨石杂质太多,用不了几年就会褪色,哪里来的?
大概是周六在路边帮我买的吧。
这不行,由仪!
门外传来由仪的声音:小姐?
你让周六陪你出去一趟,到文坊街去逛逛,买块上好的徽墨石来,要古法漆烟工艺制成的那种,若是不好买松烟亦可吧,但产地务必要徽墨,馨香淡雅。
是。
林不羡的目光扫过架子上悬挂的那几只毛笔,唤道:等等!
是,小姐。
林不羡只随意拨弄了几根笔的笔杆子,抬眼无奈地看着云安,对外面的由仪说道:再去买两套紫霜毫来。
小姐紫霜毫比漆烟墨还难得,此地荒僻怕是买不到。
没有紫霜毫,总也要两套白霜毫,宁王殿下的府邸就在此地,不会连白霜都没有的,去吧。
是。
云安放下手中的裁纸刀,惊叹道:你说的那些好贵的吧?
林不羡嗔了云安一眼,答道:虽然咱们拿不出顶级名贵的材料来书墨宝,总也不至于寒酸成你这样子吧?草纸做底,臭墨做料,糙笔为媒如此写出来的东西,即便是书画名家也会黯然失色的,送墨宝本就是心意为重,你这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云安被林不羡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子,解释道:在蓝星书法字画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艺术了,而且,我就是一个工薪阶层家庭出身的普通人,能有一支百八十块的钢笔,我就觉得不错了,哪里懂这些呢?
云安如是说,惹得林不羡一阵心疼,保护欲澎湃,她握住云安的手,柔声道:从前是我疏忽了,今后有我,必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这文房四宝啊奥妙自在其中,不需旁人教,等你用的多了只打眼一瞧,随手一摸,便能分辨优劣。我这里还有几卷不错的宣纸,你先拿去用。徽墨也还有半块,要是买不到就先用我的。
亦溪,你真好!云安的眼眸亮晶晶的,满是缱绻。
林不羡觉得甜蜜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云安的亏欠,她们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自己却忽略了好多东西,多亏发现及时否则定要被人笑话了去。
一想到云安可能被人嘲笑,林不羡的心里就非常不舒服,她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林不羡拿出自己的宣纸,雪白雪白,上面还有些亮晶晶的点点,味道也好闻极了,摸上去却不似看起来那样充满颗粒感,手感反而很细腻,不仔细寻找连一点儿纤维感都摸不到。
这宣纸真好!云安由衷赞道。
自家作坊做的,你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再多送点儿来,你要多大的,我裁给你。
别!云安按住了林不羡的手背,不舍地轻抚宣纸,继续道:先别糟蹋东西,我先在这些草纸上练习练习,这回我不打算照搬全抄,你也帮我看看觉得可以了咱们在誊写上去。
好。
文房四宝准备就绪,云安执笔,提袖,书道:《芙蓉楼送辛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一口气写完,云安说道:这首诗是我们那边一位叫王昌龄的大诗人送给他的朋友辛渐的,我想了好久,觉得这首诗的内容和意境最合适而且这最后一句也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一句。你看,把芙蓉楼改成七宝楼,李元第一回请我吃饭的地方,有纪念意义。辛渐改成李元,还有倒数第二句这个洛阳改成洛城大部分就成了。只是前两句这个夜入吴和楚山孤是两个地名,暗含了对仗和平仄在里头,我又不熟悉燕国的地理,不太好改。
林不羡低低吟诵了一遍,然后拿起毛笔又沉吟须臾,随后便提笔写了起来,一气呵成。
云安吟诵道:《七宝楼送李元》春雨连山静入拢,夜阑举杯明月共,洛城亲友曾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