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点头致意:多谢。
王府的安排还算厚道, 并没有在云安这群人里再分个三六九等, 周立带着云安他们往西北角大概走了两刻钟,穿过一个小花园走了拱门,进了一间独立的院子。
院内有正房和东西厢房一共三间, 看起来是王府单独划出来, 用作招待宾客的院子。
周立朝着云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之后的日子就请几位住在这间院子里, 待几位住下后,这道拱门外面会安排两名护院,十二个时辰保护院子的安全,几位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他们说, 小人会尽力满足诸位的要求。另外二位似乎没带随行的丫鬟,是否需要派几名丫鬟到院子里来伺候?
林不羡看向云安,后者沉吟须臾,答道:那就有劳了。请管家指派两名姑娘过来吧。
是,小的这就去办。
有劳。
周管家又对云安说道:几位的行李一会儿会有人搬到院子里来,平日里几位若是想在府内走动,还是让丫鬟或者拱门外的护院引领着,以免不甚失了回避。
回避是燕国律法中明文写下的一种罪责,全名叫失回避罪,指的是身份地位低的人,在除了自宅外的地方,唐突,冲撞了身份阶级高的一方。
所以朝廷官员在出行才会有净街洒水,敲锣打鼓这一套。就是预防冒失的百姓不小心犯下失回避罪。
云安觉得,不管自己来到这里多久,哪怕是生活到晚年她也没有办法彻底融入到这样一个社会里。
有许多事情只能是不得不低头而已,有太多的封建糟粕云安都无法接受。
见云安沉默不语,林不羡接过话头答道:多谢提醒。
周立继续道:晚膳,小人还没有接到具体的安排,稍后小人去请示过再回来告诉二位。说白了就是虽然永乐公主给玄一道长安排了接风宴,但云安和林不羡有没有资格入席还是个未知数,至于再其他的人估计只能在院子里自己吃了。
好。林不羡淡淡道。
那小人先告退了。
王栎,去送送管家。
是,夫人。
相比于林不羡的淡然和云安因抵触而自发地沉默,其余几个人全然不觉得管家周立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对他们而言能步入将军府这种地方,被管家迎接又给安排了单独的院子住下,已经是跟着云安和林不羡所受到的莫大的礼遇了。
林不羡只扫了云安一眼就知道这人定是心里不是滋味了,自从知道云安并非燕国人以后,林不羡暗中观察了许多事情。
许多在旁人看来很正常的事情,在云安那儿或许并非如此,比如此时她突然的沉默大概就是管家的某些言行让她不舒服了。
回房的时候云安主动牵起林不羡的手,还朝林不羡如常般笑了笑,林不羡知道这是因为云安并不想让自己担心,就像她常说的:她不想把负面的情绪带到她们的生活里,可越是这样林不羡就越心疼。
二人回到房间,云安坐到桌旁的圆凳上,习惯性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歇会儿。
林不羡却并没有坐,而是立在云安身边将一只柔荑搭在云安的肩膀上:不开心,嗯?
没有,我有什么可不开心的这不挺好的吗。
林不羡回忆着从前云安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蓝星上的事情,斟酌着字眼柔声道:是不是觉得他们特别不平等啊?
云安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随后一点点消失不见,她垂着头单手搂过林不羡的腰身,拉近二人的距离后,将脸贴到了林不羡的怀里,闷闷说道:我是不是特别不好?都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就应该好好做这个时代的人不是么?可我为什么就放不下从前接触过的东西呢?听起来是不是很矫情?其实他们对我什么态度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觉得活在这样一个时代的我们,很悲哀。要是历来和旁人一样麻木也就算了,我真不应该把蓝星的一些事情告诉你。
林不羡勾了勾嘴角,一下一下轻抚云安的后脑,良久才轻声道:累了就好好歇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够好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我从记事起周遭的大人物对我大概都是这样的态度,掌管家业的那几年虽说稍稍好了些,可其中的心酸苦楚除了我,不会有人懂了。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倒不全然是对女子的漠视和不尊重,只是碍于男女大防。在他们的理解中,有你这个男主人站在一旁,外男是不好和我多说话的,哪怕是有过多的眼神交流都是不对的。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不会觉得被轻看了。林不羡无声地笑了一阵,纤纤玉指捏了捏云安饱满的耳垂,继续说道: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因为堂堂云秉初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啊,看着外人对你恭敬,和你攀谈,看着你落落大方地和他们相处,有理有据又不失风度,就让我觉得心里头很踏实。是你让我明白了,这世上男子能做的许多事,女子也可以,甚至能比男子做的更好。
林不羡的话就像三九天的一篓烧的火红的银炭,熨烫平了云安皱巴起来的心。
地有百草,人有百态。有些人难免会突发性地爆发出一个不寻常的情绪点,就像这次的云安。
这一路上最累的人非云安莫属,她没有玄一道长那么深厚的底子,虽然《吐纳心法》能起到一定的调理作用,但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打坐很难和睡眠的功效划等号。
这近五十天的旅途,对云安的身体和心灵都是一场淬炼式的考验,林不羡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每天还要接受云安为自己挖空心思准备的各式小灶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不羡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云安待自己更好,更温柔了。
在抵达北海的前几天,食物只剩下少的可怜的米和一筐土豆,云安硬是用土豆这一种食材给自己做出了好几样菜式,而这些小灶云安是从不吃的,她坚持和外面的人一起吃大灶,最多只是坐在林不羡对面笑吟吟地注视着林不羡,眼中闪动着如波般的光泽,温柔地问她:味道如何?
林不羡永远也忘不了,过大漠,水即将告罄的那几日,队伍沉默中透出焦躁,一天云安神秘兮兮地上了马车,支开白大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剔透的小瓶子,拧开后递给她,说:矿泉水,快喝。
别人口干舌燥头顶冒烟的时候,林不羡不仅有干净清甜的水喝,甚至还有什么叫压缩饼干和巧克力片的东西吃,这些都是云安给她准备的。
想到这里,林不羡发出无声地叹息,对云安满是柔情和感激。
她永远也忘不了愈发黑瘦的云安贼兮兮地上了马车,顶着一嘴的白霜从怀里掏出一瓶水递给自己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