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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时分,狩猎场外,参加首日狩猎的众人已然准备妥当。
这其中有几名武臣,更多的是各府的年轻子弟。
而于这一众身影中,一名端坐在马背之上,身穿玄色窄袖袍,一头鸦发高高束起垂在脑后的少女无疑格外显眼。
江太傅微微睨向身侧那些平日里最是守旧的几名老文臣。
女子参加秋狩,此乃大庆首次。
这位许姑娘,可是开了先例了。
这些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的小顽固们怎么今日都不说话了呢?
个个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倒像是全然没瞧见似得。
没法子,谁让这是陛下特允。
哦,倒也未必就全是因为这个——毕竟出宫前这些人还曾为此进言反对过来着。
今日之所以半声不吭,大约还得是因为……
江太傅悄悄看向上首的东阳王,身着绯袍的老人坐在摆满瓜果点心的小几后,坐姿岿然如山,蒲扇大的双手扶在膝盖上,一双依旧有神的眼睛如利剑般扫过四下,浑然一副“老子倒要看看谁敢多嘴”的架势。
试问这谁扛得住?
相较于仿佛没瞧见那道少女身影的众大臣们,坐于四面垂着轻纱的棚帐中的一众女眷间却是气氛涌动。
“快瞧,那是许姑娘……”
“早就听闻许姑娘颇擅骑射了,这般瞧着果真是颇有将门之风呢。”
夫人们低声交谈间,也有女孩子眼睛亮亮地道:“母亲,许姑娘都可参加,那明日女儿也要进山去!”
那妇人张口便想道“一个小姑娘家同一群男人争抢像什么样子”,话到嘴边却因那道坐在马背上的少女身影而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一旦有人开了先例,尤其是开先例者的身份具有影响力时,便总会带来新的局面。
“你哪里争得过他们……”妇人话到嘴边改了口:“陛下和这么多大人都在呢,还是别给你父亲丢人得好。”
女孩噘了噘嘴,看向平日里京中有名的几个纨绔子弟,低声道:“他们都不嫌给家里丢人,我怕得什么。”
“你一个女儿家同他们岂能一样?”妇人轻轻掐了掐女儿的腰,打断了这个话题:“别忘了今日带你来此是做什么的……”
女孩子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相看那什么房家的公子么。
可房家的公子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比得过许姑娘啊。
女孩子又看向那道玄色的身影,亮晶晶的眼中有着向往之色。
此时,有一名内监牵着一匹青骢马缓缓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位身着胭脂色骑装、五官深浓娇俏的少女。
“永嘉公主……也要参加狩猎?”
“这有什么稀奇的?听说北地女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众人低声议论间,永嘉公主已驱马来至许明意身侧,却并不看许明意,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神态里微微透出倨傲疏离之感。
见人已到齐了,昭真帝便发了话,他抬手指向一侧檀木架上挂着的宝鞘短刀,笑着道:“这柄玄铁短刀跟了朕近二十年了,大小也算是个功臣,便拿来当作今日奖予得胜者的彩头!”
一群武臣与年轻子弟闻言精神皆是一振,那几名武臣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们当中有上过战场的,自然看不上这些权贵子弟的花拳绣腿,至于那两个小姑娘——猎场之上,自有原则在,这可不是让着哄着的时候!
随着鼓声响,众人陆续驱马入了山林之内。
谢无恙并未参加,他如今既为太子,若于第一日便急着去凑这个热闹,便易叫旁人束手束脚,失了狩猎的意义。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玄色的身影。
许明时也驱马跟在自家阿姐身后。
纵是皇家山林,却也不可放松大意——别问,问就是亲身经历。
而许明意此番又是头一回入山,他可得务必将人看好了才行。
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天什么也不干了,就盯着许明意!
仿佛化身镖师的男孩子刚在心中念叨完这一句,再往前一瞧,不由一愣——等等……他的货、咳,阿姐呢?!
此处山林极大,众人入山后便分散了开来。
隐隐听得身后有马蹄声在靠近,许明意慢了下来,只当是仍没能甩掉明时那个管家婆。
然而下一刻,余光内闯入的却是一抹夺目的嫣红。
“许姑娘之前进过山狩猎吗?”永嘉公主也慢下了马,看向前方落叶金黄的山林,微微抬着下颌说道:“密州的山可比此处来得凶险得多,山中又常有猛兽出没,许姑娘自幼长在京城怕是还没机会见识过——”
许明意微微笑道:“那今日便等着看公主大显身手,好让我开开眼界了。”
只是她倒不曾见过秋日狩猎竟还穿得这般鲜亮的,倒不知对方在所谓野兽出没的凶险之处是如何活下来的——凭着一众随从相护吗?
永嘉公主嗤笑一声,眼底藏着一丝轻蔑之色,转头看着她道:“本宫也恰想见识见识许姑娘的本领呢。”
可别到头来本领没瞧着,反倒叫人觉得虚有其名,再显得那些所谓军功都不知真假了才好。
永嘉公主最后扫了许明意一眼,喝了一声“驾!”,便策马而去。
看着那道鲜亮的身影消失不见,许明意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秋日遍地金黄,四处山果飘香,正是猎物们寻觅储存食物之时。
许明意在一处落了叶的竹林旁发现了一只黑毛山猪的踪影。
她早已放缓了马速,此时更是停了马,抬手取出背后长弓挽起,微微眯起眼睛,无声搭上长箭。
屏息,箭头正缓缓瞄准猎物之际,身下的大马却忽然躁动地叫了起来,而后猛然往前冲去。
猝不及防之下,许明意被闪得往后一个倒仰,长箭掉落在地,她反应极快地抓紧了缰绳,并立时倾身往前趴去,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息之间,根本来不及多想,一切皆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而更糟糕的却还在后面。
马匹嘶鸣着往前疾奔,带着她不管不顾地穿过高高的带刺灌木丛,任凭她如何控制也不肯停下。
这匹马是血统优良的战马,体型健硕高大,疾驰间速度如电,四下又多是地势不平,并常见乱石,便是想要跳马也是轻易不能!
许明意紧握着缰绳的手心已经磨出血迹,然而眼看这匹马就要冲上前方一处高坡,高坡之后尚不知是不是一处断崖绝路!
许明意不敢冒险,一手用力紧拽缰绳迫使马儿往右侧调转方向,另一只手摸向腰封处藏着的钢针——此针淬了毒,有使人麻痹陷入昏迷之效用,但用在一匹大马身上效果必然会减弱许多,且马儿吃痛再次受惊,甚至会出现更加狂躁的可能。
这也是她为何一开始不曾动手的原因。
但现下看来她一时半刻是制不住这匹马了,且她也不敢赌前方是否是绝路。
只能一搏了!
就在她手中长针刚要准备刺入马腹之时,忽听得一声熟悉的尖锐鸣叫声在上空响起。
一道黑影极快地俯冲而下,挡住了马匹的去路。
面临危险之前,马匹嘶鸣着扬起前蹄,猛地躲避开来,往一侧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