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将军是国之脊梁,亦是知己老师,乃至家人。
故而,此事当如此,日后诸事亦如是。
……
同一刻,永嘉公主的住处内,正有一道冷怒的声音响起。
“让开,我要去见父皇!”
彻夜未眠的永嘉公主双眸通红,唇色发白,正满眼怒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婢女。
“陛下交待了,要婢子们务必要看好公主。”
“我自会去同父皇说明,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拦着本宫!快滚开!”
永嘉公主厉声呵斥着,却见那婢女依旧面无表情地挡在那里,胸中怒气翻涌,抬手便要一记耳光甩过去。
然而手掌尚未来到那侍女面前,便被对方扼住了手腕。
“你……!”永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反抗的侍女,偏生手腕竟被对方制得死死地。
她第一次真正知道,原来这些随手便可捻死的蝼蚁,竟也有足以同她反抗的力气。
那侍女第一次如此直视着她,眼里再不见了往日的瑟缩恐惧:“‘公主’还是消停些吧,若再这般闹下去,只怕是要将陛下最好的一丝心软也给磨没了。”
昨晚是她陪着“公主”去的皇后娘娘那里,是以都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至于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怕是只有这位公主殿下还不肯看清吧。
“本宫看你是找死!”永嘉公主大力地抽回手腕,当即就沉声朝外面喊道:“来人,将这犯上僭越的贱婢拖下去杖死!”
听到了昨晚之事又如何,杀了灭口便是!
这个蠢货难道当真以为父皇会为了一个许明意而动她吗?
至于那件事……
皇室颜面何其重要,这些上蹿下跳的蠢东西怎么可能明白!
然而当下无论她如何喊,都已无人回应她。
直到一名内监脚步匆匆而来,却是道:“陛下口谕,即刻启程回京。”
永嘉公主浑身一僵。
回京?
狩猎还有两日,父皇竟要直接启程回京?
在此关头,这显然意味着不妙——
取消狩猎,必然会引起诸多猜测……父皇这么做,莫非是根本不打算遮下此事吗?!
此举的确引发了诸多猜想议论。
昨晚得知了具体之人,纵然未敢声张,却也因皇后住处与永嘉公主闹出的动静,而多少也有些风声传了出去。
回京的途中,于异样的气氛中,大多数人皆已隐隐意识到,这怕是已经不仅仅只是许家姑娘惊马之事那般简单……
回到宫中便被下令禁足的永嘉公主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想到最坏的可能,女孩子自榻中猛然起身,自顾摇头喃喃自语:“不,不会的……”
怎也不至于的!
还是那句话,天家颜面不可有损,无论是母后沾染巫蛊之术,还是她的身世,或是她策划惊马之事……这随便哪一件,都不可能宣扬出去!
况且,父皇待她不可能没有一丝fù_nǚ 之情的!
只要她表现得懂事些,听话些,可怜些,安静一段时日……父皇便不可能舍得重罚她!
但她这一想法尚未来得及一一实施,便有一道圣旨送到了玉粹宫内……
比这道圣旨更早些的,是送到玉坤宫的那一道。
这两道发落的圣旨,来得极快,也传开得极快。
皇后海氏暗中以巫蛊禁忌之术密谋对皇上不利,此事败露,人证物证俱在,被废去后位;
永嘉公主于秋狩之际设计惊马之事,险些伤及许家姑娘性命,实乃用心险恶,品行不端,性情乖戾,且屡伤宫人,今贬为县主,送往密州思过;
且还有一条——
那道贬其为县主的圣旨之上,尚有一言为:“永嘉非朕亲生,实乃当年于密州认下之义女,念其尚且年幼,仍准食县主禄,赐地密州齐郧县,日后长居于此,永不得归京。”
所以……这位公主殿下,竟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此事在京中激起了千层浪。
策划惊马之事……
义女…
巫蛊厌胜之术……
简直处处都是值得细思深究的重点!
随便扯一条,都能单独写出一部话本子的那种!
上至官宦权贵,下到黎民百姓,一时间只觉得仿佛置身瓜田之内,眼花缭乱之下,完全不知从何吃起。
但朝堂之上,却是异样的安静,并无人多嘴过问此事。
皇上尚是燕王之时,于密州之地的处境如何不必多言,这所谓的义女之说,无论是拿来迷惑废帝的权宜之计,还是陛下爱惜颜面不肯承认头上带绿的事实……总之皆是不宜多提的。
总归只是位县主而已。
玉粹宫中,永嘉公主,现下当称其为齐郧县主——手中攥着一把红绳剪刀,正于寝殿之内焦灼无比地来回走着。
直到一道内监的高唱声传入殿中。
“陛下驾到——”
齐郧县主猛地抬头。
父皇来了!
父皇果然还是来了!
女孩子快步迎上前去,哽咽着道:“桑儿就知道父皇一定会来!”
果然,只要她以死相要挟,父皇便还是会来见她的!
父皇舍不得她死,父皇还是在意她的……那她就还有机会留下!
“莫要做傻事了,朕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三日之后,便会有人送你与你母亲回密州。”昭真帝看着面前满眼泪水的女孩子,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回到密州之后,好生思过,便还有改正回头的机会。”
“不……我不要回密州,我还要留在父皇身边尽孝!”齐郧县主哭着跪了下去:“父皇,桑儿真的知错了……现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再不会有那些妄想了!我只想留在父皇身边,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
反正她还是父皇的“义女”!
纵然父皇选择说破了她的身份,可只要还能留在京中,那她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不能再做公主也并非就只能屈居于人下,兄长不再是兄长,而往后的路还那么长,她不可能一直输,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说不定……
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能站在最高处!
总而言之,她一定要留下来!
一旦离开京城,她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管母亲会不会被送回密州,但她绝不要回去!
昭真帝看着女孩子那双翻涌不止的眼睛,缓声道:“桑儿,圣旨已下,此乃你我fù_nǚ 最后一次相见,今日朕言尽于此,日后你且好自为之吧。”
在已知对方毫无悔改之心的前提之下,心软放纵,同样是在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