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原本想试探利奇能不能把警察系统交给他管。内务部做的事都是暗的,有时需要一些明的手段。
不过他也担心利奇不同意。一手掌握警察,一手掌握内务部,权力实在太大。
此刻利奇提出来的机构在他的感觉中,有点像刑事侦探加检察官的味道,只针对案件不针对人,也不会太得罪人。能够插手所有案件的调査,权力不算不小,也有晋升空间。
马龙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利奇隐藏在这些提议后的警告。显然将来蒙斯托克的情报部门将以军事情报处为主,而且主要是对外,对内仅仅只是反间谍;想要像以往那样用非常手段达到什么目的,肯定不可能了。
马龙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宾得一个外人。
这是利奇的提议,马龙也不好反对。
直到确认马龙走远,利奇才对宾得说道:“之前我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宾得挠了挠头。三年前的他英俊又潇洒,要不然也不可能俘获利奇表姐的心。但是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颓废,一脸落腮胡,有些不修边幅,显然利奇的表姐没怎么管他。从这一点也看得出两个人在感情方面出了问题。
“我还有选择吗?马龙已经不可能完全相信我。特别是这一年来我越来越被边缘化。”
他的眼睛看向利奇的表姐,似乎想要妻子帮他证明。
利奇的表姐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当初利奇刺杀了亚尔诺之后,大家都觉得利奇就算不会被审判,这辈子也毁了。那段时间复兴党刚组建,马龙这帮人意气风发,正要大展手脚,说话做事都有些趾高气昂的味道,宾得也一改以前的殷勤,对她渐渐冷漠。
正因如此,她和妈妈不久之后跟着姨妈前往帕金顿,就是不想受气。
等到利奇在天之祭上纵横无敌,击败各国的天才少年,并且在天之祭后将波罗诺夫刺激得吐血,风向又一下子转变了。接着亚尔诺一案不了了之,独立兵团却组建起来。
到了这时大家看清谁最终会得势。但宾得想要回心转意已经晚了,理由很简单,利奇的表姐已经和利奇上过床,被他征服于。
再往后,利奇发展越来越顺利,地位节节升高,宾得却因为身分尴尬,被马龙一伙边缘化,自然身价日下,越发被利奇的表姐看不起。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昏头找了这个丈夫。
“我们毕竟是亲戚,从今往后你跟着米莉亚吧。”
利奇给了宾得一条路。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给表姐一些补偿。表姐和阿丽亚娜一起管理商行,财富方面不用愁;他现在给宾得一个位置,表姐身为宾得的妻子,地位水涨船高。
另一个原因是他希望宾得能帮上米莉亚。
米莉亚的手下有一批眼线,但是她和她的人毕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而马龙显然不可能帮米莉亚,所以她需要一个内行人指点,并且帮她谋划。
宾得点了点头,他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
“我听说马龙身边有几个人私底下散播着非常恶毒的流言,有这回事吗?”
利奇问道。
宾得苦笑起来:“除了那个老太婆,还会有谁?”
他说的老太婆就是马龙的丈母娘。
当初大家刚到达施泰因时,老太婆就有些不安分,后来被利奇压制下去;等到利奇去了天之城后,老太婆又故态复萌,这次就没有人压制,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老太婆说的话、做的事越来越刻毒,甚至有好几次让利奇的父母感到难堪。
利奇的老爸性子有些软,对这件事当不知道。利奇的老妈忍不下来,所以她干脆跑到天之城,后来又跟着去卡佩奇,多少有点惹不起、躲得起的味道。
直到一年前独立军的地位彻底稳固,再加上阿丽亚娜和胖子査理组建商行,利奇的地位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利奇的老妈才回到施泰因。那个老太婆到了这个时候不得不收敛一些,不过私底下她的小动作一直没断过。
“不只是她吧?据我所知,还有三、四个人喜欢跟她在一起。”
利奇冷冷地说道。
“还有马龙的小舅子。老太婆对这个儿子非常宠爱,除此之外就是几个长舌妇……她们都是从罗索托回来的……她们的丈夫都属于亲亚尔诺派系。”
宾得越说声音越低。这不是马龙的授意,但在外人眼里,特别对利奇来说,很容易认为马龙有意针对利奇和利奇一家。
如果是以往他肯定会帮马龙争辩几句,但现在他既然已经脱离,也就没必要多啰嗦。
“当初马龙曾经暗示过,如果我不满意的话,他可以把那个老太婆解决掉,我拒绝了。没想到这个老太婆变本加厉,那些恶毒言语简直不是人说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她闭嘴。”
利奇的眼睛盯着宾得。
宾得满嘴苦涩,他知道利奇是要他解决这件事。
这是投名状,一旦他杀了那个老太婆,从此和马龙彻底对上,再也没有缓和余地。
宾得只是嘴里发苦,但其他人却是眼珠瞪得溜圆。他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利奇将宾得留下来居然是要他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他们全都认得的人。
虽然那个老太婆确实让人讨厌,但利奇的老爸老妈连想都不敢想,只是因为散播一些谣言,就要了那个老太婆的性命。
“这……实在……实在太草菅人命了吧?”
利奇的父亲有些结巴。
“这只是开始,也是一块试金石,主要是看马龙的反应。如果马龙反应很激烈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
利奇很平淡地说道。
利奇一家包括玲姨和表姐都感到浑身冰冷。虽然昨天在车上时,利奇已经告诉过他们,他可能会大开杀戒,但是那时他没有针对某个人。
此刻利奇却明明白白地表示他要杀人,而且杀的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人,实在让他们难以承受。
宾得从房间里走出来,利奇的表姐没有跟在他身边,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回家肯定不可能,那狭小拥挤、冷冰冰的房子根本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犹豫半天,他最后朝商业区走去;他打算找一间酒吧泡一个晚上。
商业区在中央大道的另一边,想要过去只能走隧道。
虽然隧道里挂着马灯,但光线仍旧非常暗淡。淡淡灯光下映照出一条长长的人影。
看到这条人影,宾得立刻站住。
“这么快就出来?”
那个人影问道:“他留你下来,想必是让你留在米莉亚的手底下。”
等在隧道里的人是马龙。他已经猜到利奇留下宾得的用意,甚至也猜到宾得的决定。
“好好干,你的前途远大。”
马龙好不容易压抑住心头酸溜溜的感觉。
他知道利奇虽然很讨厌家族、血统之类的东西,但偏偏只相信身边的人。
这是一种悲哀,是每一个蒙斯托克人都有的惯性。
从出门时宾得已经打定主意,所以看到马龙在这里等他,宾得没有像以往那样凑过去,而是走近几步,稍微隔着一些距离说道:“头,我是你带出来的,这一点我不会忘记;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贪心不足的人物,其实对你我来说,未来绝对光明远大。”
“那倒也是。”
马龙笑着点头:“走,我们去老地方喝一杯,那里还有人在等我们呢。”
听到这些话,宾得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他能感觉到马龙把他当成一个合作者,而不像以前那样区分为手下和兄弟。
突然,宾得灵机一动。利奇刚才让他干的那件事让他的心里堵得慌,现在他终于有办法了。
宾得走到马龙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你的丈母娘和小舅子,还有他们身边的那群婆娘,私底下散播的话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一次他不打算忍耐,刚才除了让我跟着米莉亚,另一个任务就是让这些声音消失。”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马龙。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马龙的眼神中寒芒一闪,不过转瞬间那缕寒芒被收回去。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老太婆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马龙很平静地说道。
他知道宾得把这件事告诉他并不是顾念以前的情谊,而是因为宾得不管做得多么巧妙、多么像意外死亡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结果只会让两家从此结仇。
马龙知道宾得最希望的是他自己动手,不过他才不会这样做。如果开口的是利奇,为了表示忠诚,他倒是会下这个手;现在没这个必要,他顶多视而不见。
至于他的丈母娘和小舅子,马龙一点都不在意,这两个人迟早都是祸患。只不过利奇的做法让他感到愤怒,但愤怒过后他感觉到的是一丝寒意。
他突然想到,这几个人对利奇来说像是蚂蚁一样。
马龙暗自倒抽一口冷气。他感到脖子上像是横着一把快刀,这件事明显针对他而来,如果他有任何异常反应,他的日子恐怕就到头了。
两个人所说的老地方是商业区西侧的一间酒吧。
这是一间很小的酒吧,亚伯拉罕和西蒙斯占据墙角边的座位。
看到两个人进来,亚伯拉罕往里挤了挤,留了一个空位。他随口问道:“谈得怎么样了?”
马龙一坐下来,挠了挠头说道:“还是老话正确,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不过他对我们还算客气,给了我们两条退路……”
马龙把利奇刚才的安排对其他人说了一遍。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苦涩地摇头。
“我早就说过那个小子不是省油灯,包德利他们还在合计怎么给那个小子捣乱呢!居然想抢在那个小子前面进入裴内斯,组建临时政府,还想把留在裴内斯的那批人也拉拢过去,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西蒙斯嘲骂。
“他们找过你们了?”
马龙问道。
“你来之前刚找过我们,而且不只一批人来找过我们。”
亚伯拉罕答道。
“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朝他们点头。难道告诉他们,他们的想法根本行不通?他们会信才怪呢。”
“做得不错。”
马龙拍了拍亚伯拉罕的肩膀:“那些家伙确实很会玩政治把戏,可惜那些把戏必须在以往的规则下才有效。那个小子明显在重新制定规则,原来的那一套怎么行得通?”
宾得也在一旁插嘴说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包德利那帮人没有看到利奇已经在磨刀了。”
“他打算大开杀戒?”
亚伯拉罕问道。他在这几个人里负责计划和情报整理,所以对这些最感兴趣。
“比我们原本想象的还要严重。”
马龙说道。刚才宾得告诉他的事让他确认利奇的打算:“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进入裴内斯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挖坟,把开国那几位的坟墓全都迁移出去。这件事连瓦雷丁人都不敢做,但是他却敢。第二件事恐怕就是逮捕在投降政府里做事的人,之后就是没收那些人所属家族的财产。”
亚伯拉罕和西蒙斯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对于挖坟的举动,从刚才利奇的口气中他们已经可以猜到;逮捕为投降政府工作的人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是没收所属家族的财产就有些过分,会犯众怒的。
这时酒吧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七、八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显然冲着马龙而来。
马龙一行对这些人也不陌生。大家都是复兴党的成员,都属于草根起家,平时低调做事、小范围拉帮结派的类型。对面为首的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他满脸风霜沧桑。
“你们不是在包德利那边开会吗?散了?”
亚伯拉罕有些意外地问道。
“别提那些半颗脑袋已经在绞索里的家伙。”
中年人径直走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他们闹得越欢,声势搞得越大,死得就会越快。”
这显然是一个明白人,也看到了大势所在。
“现在的复兴党太过臃肿肥大,想做点事,到处都有人掣肘,也该是动刀的时候。”
旁边的一个人也说道。
“看来这里全都是聪明人。”
马龙捧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既然是聪明人就没有必要绕弯。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做?”
对面那个中年人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给自己这边的人各要了一杯酒,然后说道:“古往今来,每当最终胜利到来之后,除了大封功臣之外,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有一场大清洗。”
他指了指刚才来的地方:“现在手握重权的这位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物,所以我们首先想到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别在大清洗里被垫了刀头,所以就来找你们。”
“也许我们也会被清洗?我们知道他很多秘密,或许他第一个要拿我们开刀也说不定。”
马龙没有答应,而是自嘲。
那个中年人根本不会把这话当真。他已经看出来利奇想要清除的是旧日的豪门世家。
“说句难听的话,你还没有被清洗的资格。”
中年人淡淡地说道:“如果现在的复兴党上下一心,拧成一股劲,你或许真的会被清洗掉,可惜不是。复兴党的状况是臃肿庞大、效率低下、派系林立。复兴党是他授意你创立的,变成现在这样说明你的能力不足、控制力不够,同样也意味着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中年人举起酒杯。
马龙苦笑着举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这话说得刺耳,而且一针见血,马龙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高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肯定是某个机构的首脑,但是内阁里没你的份。”
那个中年人笑道。
马龙没有否认,他等于默认了。
“我说的没错吧?”
那个中年人转过头来,朝着他身后的人笑道:“要抱粗腿也该抱这样的。包德利根本就是一根浮木,自己还没有着落呢。”
“你们找我,难道是想让我帮你们引荐?”
马龙想知道对方的目的。
“那倒不是,我们来这里只是报个到,证明我们和包德利不是一伙的。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肯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有些人眼睛只是盯着位子,却没有想到脑袋都快没了。”
中年人不以为然地朝刚才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马龙骤然一惊。他也是从宾得的警告中明白这一点,没想到这人看得比他清楚。
“你认为谁能够笑到最后?”
马龙问道。
“很简单,最后赢的肯定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草根,那个人自己就是草根,很明显他讨厌豪门,对世家也不感兴趣,他已经开始打压豪门。第二种是专家,他本人也是专家,而且是顶尖的专家,专家最讨厌的就是被外行领导,这种现象在以前的蒙斯托克比比皆是。”
中年人异常肯定地说道。
马龙微微一愣。突然他想起刚组建复兴党时,利奇曾经要他多拉一些高级技师、工程师和设计师,而且复兴党一开始是发展中产阶级的成员,当时上层阶级的人物因为亚尔诺被刺杀的缘故,对复兴党非常抗拒。
马龙心里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没有看出利奇的意图。
那时的他居然还为拉了一批上层阶级的成员进来而沾沾自喜,现在想来真是要多愚蠢就有多愚蠢。
几乎在一瞬间,他又想通很多事。
当他将上层阶级的成员引入复兴党时就意味他和利奇分道扬镳,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利奇的脚始终植根于中下阶层,不管在施泰因还是在布勃卡,又或是后来开办的商行,拉拢的全都是中下阶层的人。
反过来想想自己,马龙发现那段时间的他大部分时间消耗在应酬上,到处结交权贵,极力想要融入他们之中,但是那些家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利用完他之后就一脚把他踢开。
这或许是一种幸运,如果他被接受、最终融入进去的话,恐怕这次要被清洗掉的人员名单就有他的名字。
马龙不由得感到一阵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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