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瓦雷丁和蒙斯托克之间的战争,拉开这场世界规模大战的序幕。但自从全面战争爆发之后,当初那场战争已从众人记忆中消失,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那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五玍后的今天,当蒙斯托克人重新打回来,当战争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各国都为之震惊。瓦雷丁和蒙斯托克再次成为同盟和联盟关注的焦点。
原因在于他们此刻所使用的战术。
两边都是快速机动作战,都是将大军团拆成一支支小分队,互相渗透穿插,在方圆数百公里的战场上追逐厮杀,根本分不出前线和后方。
以前机动作战还有后勤补给的限制,自从有了大型飞翼之后,这最后的限制也不存在了。以往所采用的战术和战法,大部分变得毫无意义,新的战术和战法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瓦雷丁人一直后退,他们可说是节节败退,但他们打得非常精彩。在人数和平均实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他们居然能一路拖着蒙斯托克和德雷达瓦的联军,还让对方损失部分兵力和大量物资。
没人敢说蒙斯托克和德雷达瓦的联军实力太弱。
别说同盟,就连联盟也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认为。
蒙斯托克参战的是独立军和海格特的人马,这两支jūn_duì 在中线战场上和弗兰萨帝国的jūn_duì 交过手,卡佩奇战役就是靠这两支jūn_duì ,以及卡佩奇本土的几支精锐部队不停在后方扰,最终才替卡佩奇人赢得宝贵时间。
那一战,独立军和海格特的军团名闻天下,成为各国公认的两支劲旅。
更没人敢说德雷达瓦的jūn_duì 实力差。
德雷达瓦参战的是当初攻入西线各国后方的几支军团。这些荒漠骑士曾经在西斯罗联邦的领土上纵横肆虐,机动力之高、战斗力之强,令联盟的人大为惊叹。
同样也没人敢说,蒙斯托克的指挥不当,或者配合有问题。
当初突袭西线后方时,独立军就参与了那次行动,而且最高指挥是利奇,具体负责指挥作战的是黛娜。可以说,两边的配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实力绝对占优的蒙斯托克和德雷达瓦联军,居然被几万溃退的瓦雷丁残余部队拖入苦战,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
安德森,这个临时授命的指挥官终于出现在世人目光之中。
他过往经历全被翻了出来,到了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联盟还有如此强悍的一位战将。
随着一批战斗记录的公开,联盟开始重新评估瓦雷丁人的实力。虽然战斗并不激烈,战斗层次也不高,但是瓦雷丁人快速的反应、超群的机动能力,以及安德森羚羊挂角般的指挥手法,令联盟高层叹为观止。
战争打到现在,节奏明快、进攻如此紧凑的战斗,在联盟还没有出现过,同盟只有西线大反攻可以与之相比。
当一个人被重新审视时,原本忽略的东西就会被发掘出来。
安德森自创的指挥系统被联盟各国的军事观察员看在眼里,这套东西很快到了高层手里。
从弗兰萨皇帝乔治五世到瓦雷丁帝国统帅科尔萨克,都万分后悔没有早点给安德森发挥的余地。如果这套指挥系统在联盟形势大好时出现,或许战争的走向不会像现在这样。
联盟各国都看重瓦雷丁,但是和当初蒙斯托克的遭遇一样,联盟各国派出大量观察员,却不肯派出一兵一卒增援瓦雷丁帝国。
冬天过去了,接着春天也过去,到了夏天,在各国关注之下,战线终于从蒙斯托克推到瓦雷丁领土。
瓦雷丁人开始尝到战争的苦果。
蓝天之上,七架“雪雁”正排成人字形朝南方飞。
“雪雁”是为载人而特别设计的飞翼。这种飞翼拥有细长躯干,那是为了尽可能坐得下更多的人。它的载重量不大,两吨左右,比“金雕”和“鹈鹕”差了一些,却因为细长机身,所以乘客数量反而比那两种飞翼要多。
此刻这七架“雪雁”每架上面都乘坐二十几个人,他们大多是临时政府的高官和议会高层的人物。
临时政府是二月底组建起来的,三月中旬蒙斯托克和帕金顿正式签订战略联盟条约,让临时政府人气大升。整个三月,临时政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员全在为恢复国家机能而忙碌,大量的档案资料需要整理、大量堆积的公务需要处理。最重要的是必须尽快恢复生产。那些农田再不播种就要错过时间了,除此之外,北方的工厂也需要陆续开工。
问题有一大堆。农田和工厂的所有权现在早已成了一笔糊涂帐,只能以国家名义征用农田和工厂,将官司拖到将来。眼前,恢复生产比什么都重要。
四月是最忙碌的一个月。农民开始播种,工厂终于开工,至于种植些什么、制造些什么,全都由临时政府决定。刚成立的蒙斯托克第二共和国,为此专门颁布一个战时强制法令。
到了五月,这项法令的效果已经显现,蒙斯托克到处是复苏的景象。
只不过复苏速度有快有慢。最快的自然是施泰因,因为毫无人性的加班,四月中旬第一片住宅区就完工了。住在城外帐篷的人终于有了信心,特别是在住宅区里蹓跶过一圈之后,所有人对未来满是憧憬。
复苏速度最慢的就是裴内斯。
这不是利奇有意打压。裴内斯的收入主要来自商业,现在物资全都配给供应,市面上根本没有可供出售的货物。以前还有黑市,现在像胖子查理这种黑市商人早在一年前投靠利奇,有他们盯着,新的黑市刚出现就立刻被弄掉。裴内斯的工业又是走尖端路线,现在根本没人用奢侈品,那些工厂只能关闭。
没有商业也没有工业,整座城市空有三百万人口,却始终转不起来。
利奇当然不会容忍这种情况继续持续。
此刻他正拿着笔在纸上随手画着,旁边摊开一张裴内斯的地图。
坐在利奇前后左右的人全都偷看他工作。有资格坐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是和他关系很近的人物,自然知道利奇打算对裴内斯动手。
“你真的要把政府部门全都迁到郊外去?”
敢在这时打扰利奇的只有利奇的老爸。
利奇连头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现在搞这个……有些劳民伤财吧?”
利奇的老爸站在小市民角度看利奇的决定,总感觉不是很舒服。现在很多人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政府反倒大兴土木,大家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会有怨气。
“现在裴内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没有工作,每天靠配给的食物过日子,我现在是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利奇毫不在意地说道。
一月初他前往帕金顿圣国时,不只从苏珊那里弄来太古时代的建筑技术,同时还弄来一部分政治经济学方面的资料。
太古时代有一批人专门研究经济学。经济在国家实力中占据的地位很高,到了中后期,甚至呈现“有钱可以拥有一切,有钱可以控制一切”的情况。
当今文明完全不同,因为骑士的存在,当今文明只相信武力的强大,想以经济作为武器根本不可能,所以蒙斯托克才会是二流垫底的弱国。
正因如此,当今文明在经济学方面的进展比太古文明缓慢得多。
利奇不想走太古时代的老路,但太古时代有用的东西应该拿来用用。
“这块行政专区一旦开工,至少可以创造十万个工作机会。我打算把这些工作给有家庭的人,而且家庭人口多的可以优先考虑。”
利奇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这招很阴险,因为战争的缘故,很多青壮年死在战场上,所以剩下适合工作的成年男子往往背负一大家子的重担,也就是说,一个工作能够拴住好几个人。
利奇不是第一次用这招,在布勃卡他已经玩过这一手,只不过那时他是无意识地这么做,现在他有了理论支撑,已经知道怎么把优势发挥到最大。
利奇的父亲只有苦笑。他并不是不知道儿子所说的道理,但他同样也知道那不是利奇真正的意图。他更知道,一旦行政专区建立起来,接下来肯定要对政府进行严格控管。
利奇的老爸在军需部待过,清楚政府部门的人以往是如何在日常开支上做手脚的。一扇破门修整一下要两万,换一块楼梯板也要两、三千,每个月总有大笔的车马费用要报销,每个人少则五、六百,多则两、三千,谁都知道这笔开支是虚的,却没人敢管,也没人愿意管。因为有太多人靠着这些钱过活,利益所及的范围盘根错节。
自从利奇有了这个计划以来,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偷偷找他商量,希望他能出面阻止。
找他的人不是为了自己拿好处,真正的高层不会在意这点小利,问题他们已经将一些职位许出去了,为的是得到别人支持。
“你不怕得罪人?”
利奇的老爸只能挑明。
“得罪人?”
利奇翻了翻白眼。他得罪的人还少吗?他得罪的人不只有活人,还有死人。
“老爸,你别去想那些东西。”
利奇一阵冷笑,前共和国政府体系如此臃肿,和当年的几位创始人有关。他们最初的构想不错,和他的想法差不多,都是希望让更多人参与政治事务,以便杜绝权力完全集中在某个人手里的可能。
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想法是成功的,七个世纪下来,蒙斯托克确实没有发生过个人独裁的情况。但是他们也失败了,因为在蒙斯托克,政治始终是少数人的游戏。虽然没有个人独裁,却是一群人施行独裁。
所以利奇打算来一个彻底改变,缩减政府机构的规模,并且设置一个专门机构盯着那些官员。
从今往后,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唯一的目标只能做更大的官,想发财就别想走这条路。
父子俩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上两条路。
利奇一心想做一个制订规则的人,利奇的老爸希望的却是稳定,新的规则和旧的规则肯定会发生冲突,蒙斯托克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剧烈震荡。
对于这两个人的纷争,周围的人都没有办法插手,其中以宾得的想法最多。
现在他也算是利奇家里的人物,其他圈子他已经进不去。
他不知道在这两个人中,跟着哪个人走对他更有利。一个虽然强势,但是心思不在政治圈里,订好规则之后就会抽身而走,另外一个不会有什么作为,但是身份摆在那里,至少可以罩他十几年。
他苦笑着看向旁边的妻子。其实这个女人才是他真正的依靠,虽然妻子不会踏足政治圈,但是她和她所属的商行在今后几十年里,都会有着无可替代的影响力。
可惜,他借不了妻子的势,也不好意思去借。
利奇的表姐并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她甚至没注意到利奇和老爸之间的争论,此刻她正拿着一份表单计算着。
她也是商行主事者之一,权力不在阿丽亚娜之下,而且当初说好,将来在南部设立分部之后,这里事务全归她管。
她跟着一起南下就是为了打前锋。
宾得伸长脖子朝清单看了一眼,他看到妻子在几个城市的名字上画圈。
“你不打算把分部设在格拉斯洛伐尔?”
宾得有些意外,那三个名字上确实没有格拉斯洛伐尔。
“为什么要放在那里?那里又不是交通抠纽,位置有些偏。再说,当初计划好,那里将来发展制造业。”
利奇的表姐把手里的清单推过去说道:“你帮我出主意,哪个比较合适?”
宾得苦笑着在其中一个名字指了一下。他知道妻子嘴里这样说,等到他指出来之后,那个城市十有八九会被丢弃。
妻子已经不是以前对他充满依赖和信任的多情少女,变成一个多疑而自信的少妇,而他则从白马王子变成吃软饭的小白脸。
果然,他刚说完就看到妻子点头,但她的目光却盯着另外一座城市的名字。
下午三点半左右,前面两个驾驶员的一个走出来说道:“我们马上要到了,请大家在各自座位上坐好,并且扣好安全带。”
这套规矩也是利奇定出来的。他借用太古时代的作法,连安全带都是学自太古时代中期的式样。
飞翼的头部渐渐压下,穿过云层时多少有些颠簸,夏季空气乱流比较严重,这种颠簸是免不了的。
颠簸持续五、六分钟,从窗口已经可以看到下方的跑道。
跑道的尽头全都是前来迎接的人群。
利奇乘坐的飞翼是第一个降落,其他六架飞翼只能在天空中盘旋。
刚一停稳,舷梯就架好了,第一个走出去的自然是利奇的老爸。
利奇的老爸是复兴党的党魁,此刻临时政府完全由复兴党组成,所以身为执政党首领的他,名义上拥有最高地位。
利奇的老妈勾着丈夫手臂一起往下走,不过她有意无意拖后半个身体。
利奇走在第三个,他一冒出来,底下顿时欢声雷动。
前来迎接的人当然明白他们真正迎接的是谁。
底下的人不多。此刻的格拉斯洛伐尔没有多少人口。
当初莫瑞纳一战,整座城市化为废墟,几十万人丧生,格拉斯洛伐尔离莫瑞纳极近,而且死在那里的人很多是格拉斯洛伐尔人,所以格拉斯洛伐尔的居民全都对瓦雷丁人恐惧到极点。防线一失守,格拉斯洛伐尔人全都北逃,整座城市十室九空。现在住在城里的这些人大部分是从其他地方迁来的,总人口连五万都不到。
听着完全不熟悉的口音,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利奇心头丝毫没有回家的感觉。这里已经不是以前熟悉的故乡,同样,他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他。
进城的路上,利奇到处可看到战争留下的痕迹,大多是五年前留下的。这五年在瓦雷丁人的占领下,格拉斯洛伐尔没有得到修复。
车队最终停在市政厅大楼的门口。这里属于新城区,也是格拉斯洛伐尔市最繁华的区域,当初105小队驻扎的商业广场就在离这里两个街区的地方。
五年前瓦雷丁人刚打过来时,新城区因为无险可守,再加上地方太大,所以格拉斯洛伐尔防御指挥部把市民全都迁入老城区,新城区稍微差些的房子,全被拆毁用来构筑防御工事。即使是完好的上等房屋,大门、窗户、铁栅栏甚至地板都被拆下来挪作军用。
现在至少门板都已经装上了,只是看起来非常简陋,有些根农是用木条钉成的。窗户则用木条封死,然后贴上报纸。
在战争爆发前,这些都是城里有钱人住的房子,现在却像是一堆破烂。
市政厅大楼是少数被完全修复的建筑物。
瓦雷丁人占领格拉斯洛伐尔期间,这里是占领军指挥部,不过所谓的占领军,人数最多时也只有一个中队。
从裴内斯飞到这里用了七个多小时,对于利奇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他的父母来说却有些累了。
三年多来,老爸和老妈用不着像以前辛苦劳累,生活比战前安逸许多,所以两个人居移气,养移体,身子骨自然变得娇嫩起来,利奇的老爸在车上就哈欠连连。
按照他们的想法,一到住的地方先休息几个小时,把晚餐时间往后挪一挪,吃完晚餐之后就睡觉,明天再接待访客和处理公务。
想得虽好,可惜早在他们决定南下时,很多人已经得到消息,他们从各地赶过来,为的就是见利奇或利奇的老爸。
在市政厅二楼的小客厅里,老爸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老妈侧身坐在旁边。
选择小客厅而不是大客厅就是因为地方小。在老爸看来,来的人应该知难而退,但他忽略这帮人的脸皮厚度,所以此刻的小客厅挤得满满的。
小客厅只有四张沙发,其中一张长沙发已经被利奇的老爸、老妈占据,另外三张沙发上各坐着一个人。
有资格坐下来的都是和利奇的老爸认识的人。
一个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商行老板。此人以前在格拉斯洛伐尔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利奇老爸这种小角色不在他的眼里,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两者地位完全反过来。说来也有趣,反倒是利奇的老爸对那个老板有点印象。
另外一个是前预备役的军官,和利奇的老爸共过事。当初格拉斯洛伐尔陷落时,此人因为受伤而无法北逃,瓦雷丁人来了之后也没拿他怎样。现在蒙斯托克人打回来了,这个人身为受过伤的老军官,又没有在投降政府里任职,自然得到重用。
首先开口的是那个名叫德尼瓦纳的前预备役军官。他颇为恭敬地朝利奇的老爸欠了欠身,带着一丝尴尬说道:“罗伯特先生,我们格拉斯洛伐尔能够出您这样的人物,实在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周围的那圈人也一边说着:“是啊,是啊。”
一边满脸堆笑地连连点头。
利奇的老爸无奈地接受众人的恭维,他最清楚有资格接受这番话的人是他的儿子:他在世人眼里是一辈子没出息,最后靠着儿子才能出人头地的窝囊废人物。
以前有句嘲讽的话叫做“有好才华,不如有个好爸爸”现在这句话被改成“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如有个好儿子”正因如此,利奇的老爸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不管怎么听都觉得这些人好像拐弯嘲笑他。
利奇的老妈同样也有这种感觉,她当然不会说破,只是在旁边抿嘴偷笑。
那些人围成一圈恭维半天,德尼瓦纳才说出他们的目的。
“听说,之前在裴内斯时,那些在投降政府里任职的官员全被抓起来,而且半数以上都被判处死刑……这……这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德尼瓦纳问得很小心,他来这里是受人所托,他本人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虽然是老实人,德尼瓦纳多少有点心眼,他不想为了替别人求情,把自己也卷进去,所以话说得非常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