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吓了一跳,连忙呵斥她,“你胡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劝合不劝离你懂不懂?你让你妹妹离婚,离了之后她怎么办?她刚生了嘎嘎,你想让嘎嘎长大了没爹啊?不要瞎讲八讲!”
“可是,他唐绍清也太欺负人了!我找他去,欺负我们娘家没人是吧,找抽呢……”严雯一急,上海弄堂妞儿的本色就露出来了,还用上了跟北京同事学的北京话。
“你给我待一边儿去,这个家还没轮到你来做主。”爸爸闷声说了一句。
爸爸轻易不说重话,既然他说了重话,严雯就得偃旗息鼓。爸爸说得没错,他是一家之主。更何况,爸爸了解严雯的脾气,典型的窝里横,也就会掼掼狠话。严雯好歹是个职场女性,不是吃素的,气势上还是相当凌厉的,但是真的要处理家事,还是一个纸老虎。什么是家事?家事就是真刀真枪地过日子,鸡毛蒜皮算小账,急赤白脸算总账。严雯和大多数七零后剩女一样,还没有接受过生活真正的洗礼。
莫说生活的洗礼了,严雯的感情世界也乏善可陈。现在找个男人怎么就这么难?严雯渐渐死了心,无数次悲壮地给自己励志,做好一个人走完一生的准备。一个人走完一生,可能也不是那么可怕吧?严雯想到了自己的姑姑严科,又看了一眼悲泣中的妹妹,心下不由凄然。
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时候,小姑严科回来了。严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数十年如一日的童花头是她的显着标志,现在流行叫bobo头了。严科长得堪称精品,一点儿看不出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她还有一个显着的标志就是面若冰霜,乍一看很像一个企业高管,但她的穿着打扮一下就暴露了她的身份。白领女性的穿着干练而潮流,严科走的却是优雅复古风,有一种英国王室的派头,特别讲究,就差脑袋上顶个纱网羽毛小帽了。她是师范大学演艺学院的副教授,专门研究法国戏剧,因而处处要求自己像法国女人一样完美。
日复一日穿着高贵行头的严科回到小老百姓的家,像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我吃过了”,便走进了自己的卧室,门一关,再也不出声了。她全然看不见哭泣的严蓓,在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她自己。
没错,这个高贵的姑姑是严家的一员。爷爷奶奶老来得女,因此她的年龄整整比严雯的爸爸小了二十岁,从小就娇惯着养。严家祖祖辈辈勤恳劳作,翻翻家谱都是工农兵,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读书人,全家将严科奉若神明。严科至今未婚,这在严家是一个禁止被公开提及的话题。爸爸妈妈奉爷爷奶奶遗志,严科一日不婚,就要照顾她一日,一生不婚,便照顾她一生一世。爸爸妈妈人老实,对此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从小严蓓跟严科还亲点儿,严雯跟她一直很疏离。严雯老觉得她劲劲儿的,特拿自己当回事。严雯跟这种人没法相处,即使是亲小姑。
严家老房子拆迁后,全家就搬进了这三室两厅的单元。虽说有点儿远,但好歹是个安乐窝。严雯和严蓓姐妹俩一个屋,自从严蓓结婚后,严雯终于一个人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现在又回到了原点。不过跟妹妹不幸的婚姻比起来,这点儿不舒适不值一提。严雯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姐妹俩一人一张床,都睡不着。
严蓓一直在哭,虽然无声,但是严雯知道。那是姐妹间的心电感应。她拧开台灯,问妹妹:“想聊会儿吗?”
“不了。”妹妹翻了个身,身子朝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