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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彬曾祖父是个水牛贩子,过年也只在桌子上放两碗盐菜,几年勤扒苦做攒了几块袁大头银元买了上十亩田,还盖了一间余家湾最漂亮的房子,青砖楠木结构,门楣和窗子都缕着松鹿鹤形的花纹,湾里人都叫它花屋,花屋是余家湾最好的房子。余彬外公1936年被姜店村的保长搞去当兵。本来余彬的爹爹是不用去当兵的,因为他手下还有个没结婚的兄弟,但是余彬外公结了几年婚只生了个姑娘文凤,然后余彬外婆桂芝的肚子就再也不鼓起了。余彬的老外公就坐在稻场里指着屋里的那只老母鸡骂:“这个鬼东西只晓得吃谷不晓得下蛋老子哪天不把你杀得吃了它!”老外公把希望放到老二身上。等到保长来征丁,余彬爹爹主动跟他爸爸商量让他去,他这一走就再也没跟余家老小打过照面。土改时余彬曾祖父有幸作为余家湾有史以来首位地主分子被工作组带领广大贫下中农们装模作样的批斗了两回,就地镇压了事。现在这些漂亮的镂花都烂得差不多了,做镂花的是蜘蛛网。余彬外公这个替死鬼也白做了,因为余彬二爹活到二十岁因为血吸虫上身也死了,一个被打成地主的后代二十岁是不可能讨到媳妇的。
1956年某天余彬外婆桂芝带着余彬的妈妈文凤去挖野菜时看到天鹅水库堤坝的一处水闸下有个跟文凤差不多大的男伢,文凤的妈妈桂芝就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躺到水闸下头。
他横她一眼说:“这样舒服些罗。”
他嘴巴一开腔桂芝就听出他不是本地人。
“你是红安人对啵?”
木生一脸惊奇相:“你怎么晓得我是红安人的?”
桂芝把脑袋一歪,笑笑说:“我还晓得你是逃荒的,你几天没吃饭了?”
“……记不清了。”木生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
桂芝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木生睡觉的水闸下边的几棵灰灰菜还有几棵地菜挖得干干净净。
“你的眼睛好尖啊,我睡到这里都没发现!”木生有点嫉妒地说。
“那你就只晓是逃荒罗,逃到哪里还不是一个样,要晓得找饭吃,到哪里眼睛都要放尖些,伢。”桂芝教导年纪轻轻瘦得皮包骨头的木生说。
“那不一样,我们那里的野菜都被吃干净了。”
桂芝起身望了望坐在堤上的瘦得跟麻杆样的文凤。
桂芝问木生:“你今年几大?”
“16罗。”
“你天天就躺到这里睡?你太懒了,迟早会睡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