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买的鱼做成鱼鲊。
鱼鲊实际是腌鱼的一种,不过它的特别之处是经过腌渍密封发酵以后,直接生吃,无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饪。而且其风味浓郁,酸鲜可口,食之随时取用,非常方便。
几尾鱼去了鳞肠,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腻脂,晾干水汽后切作大方块,每十斤鱼放一斤盐腌瓷器内。取川椒皮二两、莳萝茴香宿砂红豆各半两、甘草少许,加上黄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齐磨碎,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葱丝一斤红曲。以上调料同鱼俱拌匀,放在瓷器或陶罐里按实,盖上荷叶,竹片扦定,放上石头压紧,候上十来日便可以吃了。不过要想风味最佳,最好是半年以后再开封。
酒儿在厨院忙活了一天,像旋转陀螺一样一刻也没歇过,等到日暮西山,众人用完晚饭,她再把碗洗了,厨房收拾妥当,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暮春时节,天气虽然凉爽,但酒儿在灶头忙了一天头发都沾上些油烟味儿,她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再者跟着她那大户人家出生的娘,自然也要讲究几分,于是她烧了一大桶热水,把厨院柴房的门关了闩上,就在里面沐浴。
拆了发髻,脱了衣裳,酒儿进了浴桶。
别看她虽然在乡野长大,可一身雪肤却是丝毫不输给那些豪门娇女,白嫩嫩的,水灵得很。只是酒儿一双手因为长年做家务,手背皮肤显得有些黑,不似身上那么白,不过好在手指修长,指节纤细,指甲圆润饱满,倒也不难看。
袁大娘给了酒儿一块蔷薇花胰子,给她说府上的库房里这些东西多的是,要用随便取。酒儿拿来闻了闻,只觉得奇香馥郁,菁华浓缩,比外边的胰子精致好闻多了,当然也贵多了。
这家主人真是既富贵又大方!
酒儿一边这般想到,一边把胰子浸了水,双手搓出些沫子涂在身体上。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场破事儿,酒儿有些郁闷,她恨恨骂了几句:“没脸没皮的色胚!真倒霉,怎么遇上这样的人?咒你下辈子做不了男人!烦死了,洗洗洗,把这些坏运气都洗掉……”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夜风,凉重寒浓,丝丝冷风透过木门缝隙钻了进来,酒儿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洗澡水有些凉了,于是酒儿起身,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
与此同时,厨院后门却被人推开,一条人影走了进来。来人进门之后,看了眼点着灯的柴房,皱皱眉头,然后转身插上门闩,径直就往厨房走去。
“哐当”一声,他一脚踢中一个置于院中央的小陶坛,发出一声脆响。
酒儿才把外衫披上,乍听到动静,一下警惕起来。
是野猫儿来捣蛋,还是进了贼?
只见她匆匆把外衫系上,然后小步走到柴房门口,弯腰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暗夜无光,看得不太清楚,不过酒儿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野猫,而是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影高且修长,从身型还有走路姿势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酒儿悄悄移了移步子,顺手抄起门背后的棍子,紧紧握在手里,同时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的白影,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白影低头瞧见脚下的东西,不耐烦地随便往边儿上一踢,然后大步走进了厨房,接着厨房内响起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忒猖狂了!
酒儿见白影进了厨房,悄悄打开柴门,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然后握着棍子一步步缓缓走近厨房,准备从后面给这小贼一闷棍,打晕再说。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真是的……”
那白衣小贼借着不明亮的夜光,在厨房一阵翻腾,好似在找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嘴里碎碎念叨着,流露出一些不满。
酒儿进了厨房的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双手举起棍子,正准备狠狠打在这贼的后颈上。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白衣小贼居然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猛然转身,厉声问道:“谁?!”
酒儿一下愣住了,举着棍子的手也松了下来,耷拉在身侧。
她这等反应不仅是因为被对方发觉了意图无从下手,更因为她看清了这白衣人的样子。
面若皎月,眼似星辰,鼻梁英挺,丹唇外朗。喻其形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加之一身白衣,宛如墨夜惊鸿,令人过目难忘。
酒儿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不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而这男子看见她这一脸表情,显得有些鄙夷。
“你是谁?为何在此?”白衣男子问道。
“……哦,我叫易酒儿,你……”酒儿放下棍子,一手抚胸,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公子?”
袁大娘给她说过自家公子容颜俊美举世无双,眼前之人此般相貌,应该是公子南宫霖没错了。
“嗯。”南宫霖点头肯定,又道:“你是谁的亲戚?我记得府里没有年轻女子。”
哎呀呀,真是公子呀!反正不是贼就好。
大半夜进厨房找东西,公子肯定是寻东西吃。
酒儿放下心来,甜甜一笑:“我是新来的厨娘。公子您饿了吧?我给您做夜宵。”
酒儿说着转身回柴房去拿油灯,南宫霖看着她的身影,又把眉头皱起,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说了不要年轻女子,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个回来。明儿就把她打发掉。”
酒儿回了柴房,先把外衫重新穿好,又随便挽了发髻在脑后,这才端着油灯回到厨房,看见公子正坐在一张圆凳上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油灯放在案板上,酒儿问:“公子我做三色银须面给您吃可好?吃了好消化,夜里不会难受。”
“随便。”南宫霖心不在焉的,片刻后又加了一句:“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