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忽然生气了:“我连一文钱都没有问她要过,他们凭什么问她要这么多?”
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虽然心里已经有点酸酸的,甚至有点失望,但不是真的在生气。因为他并不是个只会吃醋只会自我陶醉的笨蛋,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老姑妈为什么要找他们他也清楚得很。
找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要他们杀人,杀一个不容易被杀死的人。
在这种冷酷神秘而且非常古老的行业中,病夫和竹竿都是第一流的好手,所以他们要的价钱都特别高,尤其是竹竿,多年前就已经在这一行要价最高的十个人中名列第三。因为他可靠。他的信用可靠,嘴也可靠绝不会泄露卖主的秘密,就算被人砍下一条膀子来,也不会泄露一个字。最可靠的,当然还是他那柄藏在竹竿里的剑,这柄剑杀人几乎没有失过手。
“可是我知道老姑妈一向没有钱的,她花钱比我还花得快。”
厉海终于开始说话了:“她就算要杀一个人,也花不起这么多钱去找病夫和竹竿。”
“花钱的也许并不是她,也许她只不过在替别人做事而已。”
我摇了摇头,人都说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做这一类的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
“还有一个人。”
“谁?”
“你。”
厉海又在笑了,让他生气懊恼悲伤失望的事,他总是很快就会忘记。
“有时候我也很喜欢她的。”
他抬头望着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知道。”
“因为她有很多地方都像你。”
厉海笑得很愉快,“她有时聪明有时胡涂,有时候骗死人不赔命,有时候也会上别人的当,她认得的人比谁都多,管的闲事也比谁都多,有些时候我差一点就会把你当作了她,把她当作了你。”
要不是我左手比右手快,那我的右手刚刚肯定已经碰到厉海的鼻子了!幸好我的左手快了那么一点,所以厉海的鼻子依旧安然无恙,鼻子既然没有被打断,所以嘴也没有停。“可是她的脾气也跟你一样,就像毛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怎么肯替别人去做事。”
“因为她不想让一个混蛋把一位公主送去嫁给一个猩猩。”
厉海又笑不出了,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用一种很慎重的口气问:“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你赞不赞成这门亲事?”
见他这样,我送开了捏着右手的左手,也很慎重的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向都不赞成杀人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如果能杀了那只猩猩,我说不定真会去吻他们的脚。”
厉海又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湿淋淋的从水里跳了出来。
“我们走。”
“走?走到哪里去?”
“去找那位公主的老子,我的那位朋友。”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要保护我,把我活生生的送到那里去,不要让我死在半路上。”
厉海说,因为我想他自己跟你谈谈,谈过了之后,你的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如果我不想跟他去谈呢?”
厉海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问你,你要到那个见鬼的大草原里去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每次你被别人围攻的时候,有谁站在你这一边?每次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是谁在陪你喝酒喝到天亮?”
他说的这些,让我无话可说,所以我只有叹气,“好吧,走就走吧,但是,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一定会送你去,可是在路上都要分开来走,不管在任何情况,你都不能揭穿我的身份”我板着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如果你答应了之后却没有做到,你就会发现我已经忽然失踪了。”
春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里露出来了,暖洋洋的照在这条很热闹的长街上,大姐姐少奶奶老太太都脱下了棉袄,穿上了有红有绿的春天衣裳,在街上遛达着晒太阳,让别人看他们的新衣裳。用三根鸡毛两个铜钱做成的毽子满街跳跃,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连老太爷的嘴里都偷偷的含着一颗桂花糖。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都淮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春天的欢乐。
看着这一切,我很开心,摸了摸肚子,指着街边一家卖蟹粉汤包生煎馒头和各色茶食点心的小茶馆:“我们到那里去坐坐好不好。”
厉海立刻同意:“你去吧。”
“你呢?”
“我要先到对面那家铺子去一趟。”
对面有家门面很窄的小店,门口接着的一块白木扳上写着“老店专卖姻脂、宫粉、刨花油。女客绞脸、梳头、穿耳孔,一律只收二十文。”
我看到厉海真的定进这家铺子去,实在有点吃惊。“这个老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更奇怪的是,厉海非但走进了这家铺于,而且还走到后面一个接着棉布窗的门里去了,一进去就没有再出来。我吃了两笼汤包,二十个生煎馒头,又就着一碟麻糖喝了两壶茶,还没有看到厉海出来。可是里面却有个慈眉善目满脸和气的白胡子小老头,拄着根长拐杖走了出来,而且一直走到我面前,而且还老实不客气的在他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而且还叫了一大碗火腿于丝、二十个蟹壳黄小烧饼、两碟酥炸小麻花,吃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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