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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这次叫你回来,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的。”话音落,晨风又起,风舞桃花落,漫天飞红……
他只愣一下,垂眸笑起,声音有些失落,“哦?原来是这样啊。”他的笑依旧如二十年前一般,轻易得就能蛊惑得我失了神,只是今日的他多了份落寞的哀愁。随后他缓缓抬眸,喃喃低语,“早知道不能奢望太多的……”
我敛眸,不想去深究他话里的无限落寞,绞着手,说着我想谈的话题:“孩子几天后就要远游了。”
“嗯。”白逸研淡淡点头,“晨儿已经告诉我了。”
我转眸向他:“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没呢。他已经都二十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白逸研轻描淡写,他显然是赞同儿子远游的。
“……派几个人在暗处保护吧。”这才是我今儿叫他们来的目的。
白逸研瞥我一眼,道:“桃花妹妹,你这样子会宠坏孩子的。晨儿现在的武艺在江湖上很少人是他的对手。”
我反驳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就算自家的孩子多么有本事,生为母亲的我还是为他们当心不已。
“小心慈母多败儿。”白逸研冷哼。
我垂眸静静,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掰着手指头,决定老实地告诉告知:“我主要不是当心他们吃那些江湖人的亏,我只是怕你们有一方在背地里下黑手。”
“‘有一方在背地里下黑手’?!”白逸研猛地直起身子凑到向我面前,眸光阴寒、哀戚,仿佛是被我踩碎了一颗脆弱的心。“桃花妹妹,都二十年了,你还不能试着重新相信我吗?”
“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去赌你们的那些保证和承诺。”我转开眼眸,避开了他的眼。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别把我和他们两个搅到一起!”白逸研恼怒:“桃花妹妹你要分清楚!他们两个黑心黑肺的东西才是会对你的宝贝儿子下手的混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加害过你的孩子,也没有想过要去加害他们,若是我真会做这种事情,那两个孩子当年还没有生下来时就已经被我弄死了,哪里会让他们会生下来,还快快乐乐的活到现在?所以桃花妹妹,你对我执有偏见的时候能不能好好的用你的脑袋好好的想想!别净往我的脑袋上扣狗屎了行不行?!”(内幕:虽然白逸研让桃花生下孩子的原因是拿掉孩子桃花就不能再生了,但是此因只有他知道,若是不懂利用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来做做表面功夫,那他就不是卑鄙的白逸研了。)
“哼,这世上还有谁比你白逸研更擅长背地里的手脚?”倾默蠡冷哼声传来。
我猛的抬头,见倾默蠡和夜琥焰已经在我的面前了。──看来刚才是和白逸研吵得太激烈,所以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嗤!”白逸研冷笑,抬眼望向他们,“难道我说的有假吗?我儿子小时候差点就被你闷了脸了!”
白逸研专挑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下手,他不是无聊地在找倾默蠡的茬,这话他是专门说给我听的。他一则是告诉我倾默蠡、夜琥焰不是好东西,二则是在给我举例做对比,对比着证明他绝对跟倾默蠡、夜琥焰这两个人不是一路货色。──都二十年了,白逸研性子深处善记仇的恶劣的本质我还是能看得明白、听得出来。
“我若真要他的命,还用不着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倾默蠡勾唇浅笑,并不为白逸研的挑衅而动怒。
夜琥焰双臂抱胸,耻笑道:“在背地里中伤的人还真不是个人。”
“是啊,那样的人的确不是个人。”白逸研淡淡挑眉,又道,“想当年,就有那样的无耻之辈在背地里跟桃花说我灭了某人的满门呢。他连这样的谎言都能说的出口?啧!真是个无耻的东西!”
倾默蠡冷瞥了扯他后退的夜琥焰一眼,就重避轻道,“杀人就是杀人了,难道你还想说令狐悦和他的一门子精英不是被你杀死的?”
“嗤!我才没有你那么无耻!说的好像你自己是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大善人似的。”
“够了!”我站起身来,一脸怒意,“你们这是在对比谁害我害得比较惨吗?”虽然我心里明白他们这宛如孩子一般的言论相击只不过是想打压对方,但是这无疑是在揭我的伤疤!
他们愣住,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见他们安静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孩子说在远游前要聚一聚,今晚我这里烧几个小菜,你们都过来吧。”顿了顿,不忘最关键的,“还有,你们记得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背后保护他们。不防着你们也要防着别人伤到孩子。毕竟江湖邪恶,儿子再有本事也还还只是个孩子。”反正只要达到目的就成,话怎么说只不过是个艺术。我何必没事找事的惹他们不快、让自己难过。
果然,这番话一出口,他们脸上黑着的表情明显缓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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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夜虫争鸣。
几碟菜,几壶酒。不奢华,却温馨。
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的孩子明日就要离开了,我心里难免感动阵阵伤感。
“外面不比在家里,银不可露白知道吗?”我仍旧放不下心的交代着。
孩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手撑额的白逸研,便淡笑道:“少年就得轻狂,桃花妹妹就不要把他们教成的太过死气沉沉了。”
倾默蠡瞥他一眼,冷哼道,“不该轻狂得还是不要太轻狂得好,免得到头来害人害己!”
倾默蠡淡漠鄙视,白逸研眸光阴冷,大儿子见气氛不对,连忙站起身来,给倾默蠡和白逸研、夜琥焰分别斟上一杯酒,笑道,“阿爹、白叔叔,今儿咱们一家人相聚,明儿我们就要远游了。你们啊还是一人少说一句吧。”
为了不让三个儿子为了自己的父亲起争执,我便要他们唤除了他们父亲外的两个男人为叔叔,这样既礼貌又不会让他们兄弟之间有间隙。好在我的三个儿子都还懂事,他们兄弟向来相处和睦,从来就没有让我难做过。
这时,二儿子站起身来。
二儿子举杯道,“风儿敬阿娘、阿爹、倾叔叔、白叔叔一杯。祝阿娘、阿爹、倾叔叔、白叔叔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儿子敬酒,我自然是含笑饮下,三人亦是举杯饮下。──就算他们不想给孩子面子总要给我面子,这是我们相处多年下来不说便知的潜规则。
二儿子敬完酒,大儿子又给他们三个人斟了酒。大儿子瞥了三儿子一眼,三儿子便含笑地站起身来,他举杯说道,“晨儿也敬阿娘、阿爹、倾叔叔、夜叔叔一杯。愿阿娘、阿爹、倾叔叔、夜叔叔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看到大儿子成熟中带着孩子气的小动作,我不由好气地摇头轻笑,这三个儿子事事都要求公平,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世间上很多事情是永远不可能公平的。
“桃花妹妹笑什么呢?”白逸研笑问。
我抬头,白逸研的眼睛还是那么的尖锐,淡淡敷衍道,“见孩子们懂事,我心里高兴。”
“哦。是吗。”白逸研淡笑应声,眼珠子盯着我的脸一瞬不瞬。他明白我说的不是真话,却并不打算追究。他仿佛只是想找个借口和我说说话而已。
我潋下眼帘,掌心贴着额头,淡淡道,“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进屋去了。你们慢慢聊吧。”头晕是假,借酒逃避和这几个男人难堪相处到是真的。
“阿娘,我扶您进屋去吧。”三儿子道。
“嗯。”我本想摇头,但一想明天他们就要离开身边了,就没有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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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火橘红,忽然进屋,心底不由升起一阵孤独。
三儿子扶着我坐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又手脚利落去屋外取了一盆水放在了我脚边。
这时候我双脚上的袜子正脱才脱了右脚的。
“阿娘,我来。”三儿子说道。
我愣了愣,笑道,“不用。你回去吃酒去,我自己来就行。”
“阿娘,我们明日就要出远门了,说不定今后好几年都见不着面了,今夜就让儿子为阿娘洗个脚吧。”
我笑道,“呵~这么快就变卦了?你们不是说最多出去三年就会回来陪阿娘了吗?”
三儿子的眼眸倏然黯淡,他扯了扯唇,落寞道,“有时候,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
“晨儿这是怎么了?”我惊讶地一愣,笑道,“什么由不得你们做主?今晚你怎么净会说傻话,脚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怎么时候回来就什么回来,谁会拦得了你们?”我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眯起眼,定定看着他,“难道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成?!”
“呵呵~~”三儿子低低笑起,扯出了个灿烂的笑,彻底掩住他眼底我不明白的一份落寞和一丝感哀,“刚才是吓阿娘的,谁要阿娘不让我为你洗脚!”
“噗!”我喷笑,“你这个孩子!好吧。那就洗吧。”
“谢谢阿娘。”三儿子笑得更灿烂了。
“呵~你呀!”我笑着轻摇头,任他脱掉我左脚上的袜子。垂眼见他把我的脚捧进了洗脚盆里去,又拿起棉布认真地擦拭着我的脚趾。
我静静地看着他,听着水盆里水声哗哗,心底有说不出的幸福。
“阿娘。”沉静中,三儿子突然开口唤我。
“嗯?”
“如果晨儿有一天做了让阿娘很生气、很伤心的事情,阿娘会不会从此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三儿子的声音闷闷,就连他的肩膀也很不自然的僵硬着,这时的他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恐惧和不安。
我一顿,随后笑起,伸手摸摸他梳理地特别整齐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一个母亲不去原谅儿子的。”
我的话音刚落,三儿子便抬眼,他漆黑的眸定定地盯着我看,认真道,“阿娘,这可是您亲口许诺晨儿。不许您以后反悔哦。”
“呵呵~~”我笑弯了眼,“你干嘛用这么认真的表情?好像我真要把你给抛弃似的。”
三儿子看着我笑,也跟着我笑,笑完后,他再次认真问道:“阿娘永远不会抛弃晨儿吧?”
“傻孩子!你今晚怎么老是问些笨问题呢。”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玩笑道,“我怎么舍不得抛弃你呢。我只怕你今后娶了媳妇儿就不要我这个阿娘了呢。”
“我不会。”三儿子答得肯定,最后他不忘强调道,“阿娘您要记住您今晚说的话。”
“嗯?什么话?”今晚我说了很多话,还真不知道三儿子要我记住的是哪句话。
三儿子表情很认真地说道:“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阿娘都不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
“噗~你说的是这个呀。”我再次喷笑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嗯嗯,阿娘记住了。傻儿子这下你可放心了吗?”这时的我只当儿子只是临行前的不舍恐惧症,并没有用脑袋去深思他这一番话的潜藏意思……
66慈母败儿
“主母,少主临走时吩咐属下在他走后第五天把这封信交给您。”阿楠恭敬躬身,双手举着一封信笺。
我愣了愣,接过阿楠手中的信封,哑然失笑道,“这孩子,做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刚走就写信,还要你在他走后第五天交给我?”
我小心地拆开信封,拿出信笺,徐徐展了开:
‘阿娘二十年来都不肯原谅爹爹当年的所做所为 ,孩儿也不能原谅阿爹对阿娘的伤害。
但是阿娘,无论阿爹做错了什么,他终究是孩儿的父亲,每当孩儿看着阿爹凝望向阿娘的哀戚、愁苦的眼神时,孩儿就会感到很心疼。孩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爹再这么的孤独悲伤下去了。所以孩儿想求阿娘再给阿爹一个机会!
……不过阿爹当年的贪玩,让阿娘受尽了委屈,这也是铁铮铮的事实。而玩弄人者总归是要被人玩回来的。阿爹他们欠了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为了替阿娘出口气,孩儿配置出一种与当年阿爹用在阿娘身上有异曲同工的药物。──也就是说,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换阿娘来做主,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全全掌握在阿娘手中。他们的生死皆凭阿娘做主。阿娘若想救他们就要和阿爹他们再次有肌肤相亲,阿娘若不想救阿爹他们,就任阿爹他们慢慢死去。
救或不救,皆凭阿娘做主,孩儿们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阿娘如若怀疑孩儿所说的话,大可以仔细观察阿爹他们今后的反应:今后他们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更虚弱,中毒前五天他们还可以用走的,中毒的第六天他们就只能用爬的,中毒的第十天它们就可能连爬也爬不动了(此毒是孩儿临走前在宴会上下的,我要阿楠在我走 后第五天把这封信给阿娘看,所以阿娘现在就可以看见此药的药效。)。
最后,孩儿想再认真地告诉阿娘:这个药物是孩儿从十五岁开始沿着爹爹很多年前用在阿娘身上的方子研究出来的。阿娘若想叫别的女子给他们解毒是万万行不通。要叫阿爹配制出解药也是不可行的,因为我在里面用了千种药物,除非阿爹他知道我所用的是何种药物,不然休想配制出解药来。若阿娘想抓我回来解毒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孩儿为了不让这个讨债的计划功亏一篑,也没有让自己记住自己所用的草药。所以,全天下能解救他们的只有阿娘一个人而已……
阿娘,对不起!我们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擅自替阿娘决定了。
阿娘不要恨我们。
不孝儿,楷晨亲笔。’
……
手捏着三儿子留给我的信笺,我越看心跳得越加的不规则,惊得手脚发凉,气得我浑身打颤,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上好几刀,脑海空白一片,几欲无法思考……
“呜……”我呜咽出声,身子不稳地颠了颠,摇摇欲倒。
“主母?!”送信来的阿楠见我容颜变色,不由惊呼出声。
我手撑着桌沿,坐在椅子上,呐道,“阿楠不要告诉他!为了晨儿好,你不可以告诉他!不能告诉他!千万不能!!”我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那人知道这件事!不然以他的脾性,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儿子!这一切让我扛起就好。就好。──母爱有时候只是一种本能,无论儿女多么不孝,做母亲的总会为他们着想比自己多。
“主母?”阿楠蹙起眉头,显然是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我定定看着他的眼,回神后才明白刚才自己根本就是语无伦次,我克制住满心的悲凉与慌乱,认真说道:“不要告诉他,你今儿来给我送信;不要告诉他,我今儿的反应。”
“主母……”阿楠张大着嘴,呆呆地望着我,明显还是不明所以。“少主子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我以手撑着晕沉沉的头,摇了摇,“阿楠,你不需知道,你只要答应我就好。”
阿楠只愣了一下,便毫不迟疑得拱手恭敬应声道:“是。阿楠绝对不会告诉主子的。”
“好。”我眼神恍惚地点点头,“阿楠你可以帮我去做件事情吗?”
“主母请吩咐。”阿楠道。
“你帮我把那三个孩子抓回来!”
“是。”阿楠应声。
“多派些人,务必要尽快给我抓回来!白逸研他们若问为什么,你就是说我舍不得离开孩子,现在反悔了,不让他们远游了。”
“是。”
我拧眉,补充道:“无论有多困难都要抓到他们。”
“是。”
“谢谢。”我双眸含悲,软软道谢。
阿楠身子一顿,明显一愣,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始终什么也没有有说。沉静了一会儿后,他淡淡开口:“主母若没有别的事,阿楠就此告退。”
“嗯,你去吧。”我点点头。
……
待到阿楠离开,我控制不了的哭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撕心裂肺。
一直一直哭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心脏猛烈收缩,还是不能停止得抽搐着肩膀……
我原本以为人间的极致苦难我都已经经历过了。此后不会再难过,此后不会再绝望,可是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一切都错了……
〖卷四〗明月弓流云嵌
67.指引方向
某日,夕阳丹红,苍茫染血。阿楠拱手而立,恭敬垂头,他那漆黑的影子被夕阳往我右边的方向拉得很长很长。
“主母,少主子这次行动可能是预谋已久了,在暗中保护的人也早已经被他们甩掉了。若是他们故意隐藏,以他们三个人的才智,加之人海茫茫,要找到少主子困难重重……”